他們格外刺眼,就都轉回頭去,不再看那嘴臉。
馬蹄聲果然到了他們身邊後就轉為平穩地“得得”聲,然後傳來了一聲“早啊”的問候語。
農民軍首領們互相看看,心中有點無語,這是來諷刺麼?他們沒人轉過頭去理他。鍾進衛討了個無趣,不過他想想也是,如果他是他們中的一員,估計也不會理會。
於是,他靜了會才說道:“我說你們為什麼要選擇造反這條路,田裡沒得吃了就去山上找吃的,山上沒吃的就去河裡找吃的,這裡沒吃的就換個地方找吃的,這個官府不賑災就去下一個地方,總能找到吃的。再不行,學晉商做點生意,賺個錢換點吃的也是可以的。不管如何,總好過造反,你們一路流竄還禍害到別的百姓知道麼?”
點燈子趙勝聽了沒愣住,冷笑了一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這狗官豈知民間苦難,站著說話不腰疼!”
顧百川在鍾進衛身邊聽了,喝斥道:“不得無禮。”
鍾進衛聽到點燈子說的這句唐詩,心中想起小時在課本上讀到的時候,對於那些達官貴人的憤恨,沒想現在卻被人用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也不惱,繼續問道:“我知道陝西旱災嚴重,但具體如何沒親眼見過,還真不知道,你給我說說如何?”
這一來,不止點燈子一人看著鍾進衛了,有不少人都轉頭看了過來。他們從鍾進衛的語氣中,感覺不到以前遇到那些官員居高臨下、視他們如草芥的感覺。
點燈子看著鍾進衛那真誠的面容,感覺出他的真心,稍微有了點好感,就開口道:“罪民的家鄉,這幾年幾乎無雨,草木枯焦,田地顆粒無收。開始總期望著從有錢人家借點錢糧渡過荒年。可誰料老天無眼,一直不見有雨。你官老爺張嘴就說上山下河去取食,你當我們傻麼?”
鍾進衛看這人說話之時,面色沉痛,顯然回憶起當初不堪回首之事。
他對點燈子話中的諷刺並不以為意,和藹地問道:“如何?”
點燈子見這侯爺一幅好脾氣,心中的好感又多了點,就繼續敘述道:“罪民們起初採山間蓬草而食,其粒類糠皮,其味苦而澀。罪民們吃了之後,也只是能填下肚子不死而已,個個面黃肌瘦,體弱無力。到後來這種蓬草也吃光了,無奈之下就只有剝樹皮而食。”
說到這裡,點燈子忽然自嘲一笑,問鍾進衛道:“你可知道那種樹的皮,口感最好?”
沒等鍾進衛回答,點燈子又說了:“你不知道,你們當官的永遠都不知道。我告訴你吧,榆樹皮的口感最好,夾雜其他樹的樹皮混合著吃,也能讓我們不死,跟老天爺耗著,期待著能下雨緩解災情。”
點燈子說到這裡的時候,已完全沉浸在回憶裡,自稱也從罪民換成了最習慣的我。
書本上看到的永遠不如親耳聽人說,鍾進衛原本在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看著這人的悲痛表情,心中忽然對自己剛才埋怨他們的想法有了一絲歉意。
“老天爺不開眼,看不見我們這些草民的苦難,樹皮吃光了還是沒有等到災情緩解的那一天。官府和有錢人家餓不著,卻又不管我們。膽小的順民,就是你嘴中希望那樣的人,就去挖山上的青葉石來吃。這種青葉石味腥而膩,吃一點點就飽了,能擋餓。可連吃幾日的話,就會腹脹下墜而死。”
點燈子說到這裡,眼角流下了兩行淚,顯然有親人就是這麼死的。
他看著鍾進衛,忽然提高聲音問道:“官老爺,請問一下,如果是你,是願意就這樣餓死還是聚集起來搶口吃的?”
鍾進衛啞口無言,如果真如這個人所說的這樣,自己會怎麼選?鍾進衛明白自己肯定不甘餓死了。
“你說我們造反,不對!我們其實只是為了一口吃的,就算因此被殺了,也至少是個飽死鬼!”
點燈子說到這裡,把頭扭向同伴,掃視了一遍,大聲道:“我們是造反麼?我們只是不甘被餓死罷了!”
農民軍首領聽得切切然,都不由得點頭。
一個洪亮地聲音在他們人堆中響起:“我曾販馬為生,走過不少地方。看到的東西,是你這官老爺一輩子都不會看到的!”
鍾進衛循聲看過去,認得是高迎祥,就問道:“看到了什麼?”
高迎祥既然開口了當然不會憋著不說了,他回憶著說道:“安塞城西,有一個叫翼城的地方,每日必棄一二嬰兒於其中,都是家裡養不活,不忍親眼見到活活餓死才這麼做的。那些嬰兒有的還不會說話,唯有哭泣;有的能說話,哭喊著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