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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齊膝高的木板鋪,只給整個屋子留下一條窄得轉不開腰的走道,木板鋪上,大約有十幾個犯人懶散地歪靠在各自的被子垛上,一個左頰上帶著塊可怕創痕的中年犯人用不正經的笑眼直盯著他,使他立時生出一種毛骨驚然的感覺。

“喲前,來了個英俊小生。”那人一邊從鼻孔裡掏出些東西來在指尖上操著小團,一邊押浪地笑著。

其他人都不作聲,只拿眼睛渾身上下地打量他。

“我睡在哪兒?”他儘量低聲下氣地問。

牆角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鄭三炮,你往牆裡挪挪,回頭叫杜衛東再挪這邊一點兒,讓他睡你們中間。”

那個被稱做鄭三炮的,是個五短身材的犯人,很木情願地把自己的被子往牆裡推了兩下,橫起臉上的肉梭子罵:“媽了個蛋,好木容易鬆快兩天,又往咱們班塞人。嘿嘿!你這是什麼呀,是水還是尿?”他指著志明褥子上的一大塊水漬,厭惡地問。

“是雨淋的。”志明趕快說,“現在雨停了,我到外邊晾晾去。”

“你湊合著睡吧。”牆角的啞嗓子說,“不到星期四,外面不準晾東西。”

周志明躬身上床,把被子卷開啟來,塞在指定給自己的位置上,又默默地換著溼衣服,他能感覺到犯人們全用冷漠的目光望著他,不由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一個犯人打破沉默,用厚厚的鼻音最先說起話來:“媽的,雨又停了,今年就沒下過長雨。”

犯人們的注意力於是從他身上轉移開去,一個粗粗的聲音接著說:“還是去年那場黃梅雨過痛,足一個星期沒出工。”

一個老一些的犯人說:“沒出工是沒出工,可也蓋了一個星期綠毛被子,也不是好滋味,再說一出去就是一腳爛泥,洗都沒法洗。”

鄭三炮叼起一根壓扁的菸捲:“你們城裡人,不是說的,全是假乾淨,我在南州市最高階的澡塘子裡洗過澡,那裡面有個大池子,好嘛,那水,甭提多髒了,上面浮了一層白沫子,畸!你們沒看見,要看見,非吐了不可。你們城裡人可不在乎,恨不能連腦瓜子都泡裡頭。”

“泡澡、泡澡嘛,不泡怎麼行。”臉上帶疤的犯人很在行地說。

“你嫌髒,木會別下去,沖淋浴不就完了。再不然,靠牆邊還有好多洗臉池,你就在那兒洗嘛。”年長的犯人是一副很耐心的神情。

“可不是嗎,我就找了個洗臉池,在牆角那兒,就是太淺太矮,洗著不得勁兒,大洗臉地別人又都佔著,就這個空著。嘿!我擰開龍頭剛洗沒一會兒,過來一個人,不讓我洗,說他要撒尿,我他媽洗澡礙你撒尿什麼事了,這不是神經病嗎?”

“啊呀!”年長的犯人突然悟出點兒味兒來,“你是不是把小便池當洗臉地了?牆角的,這麼矮,這麼淺是不?那是小便用的!”

“哈——”犯人們粗野地齊聲大笑起來。

“能洗就成唄,臭講究。”鄭三炮訕訕嘟嚷著。

這時候,卞平甲同另一個年輕犯人端著兩個飯盆從外面走進來,犯人們轟一下爬起來圍上去,照盆裡看了一下以後又慢慢地退下來,快快地罵:“又是媽的臭蘿蔔。”

那個打飯的小夥子把盛窩頭的盆子往地上一轍,罵罵咧咧地在門檻上路著鞋上的泥巴,“鬼地方,伙房門口都快拔不動腳了,我操”他突然發現了通鋪上多出了一套被褥,“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又給我這兒擠一個?”

一個犯人咬著窩頭說:“田頭兒叫他睡那兒的。”

小夥子不吱聲了,目光敵意地斜了周志明一眼,眼珠子忽然凝止不動了。

“咦,你不是南州市公安局的嗎?”

周志明一邊繫著釦子,一邊在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上注視了一下,竭力在記憶裡搜尋著。

“你不認識我了嗎?”年輕犯人用筷子杯起一個窩頭,在他臉前 陰陽怪氣地晃著,“在十一廣場觀禮臺底下,咱們見過面兒,還多虧 了你呀,要不,我還吃不上這份窩頭呢。”

全屋的人都不約而同停止了嘴裡的咀嚼,驚訝的、冷漠的、仇 視的和嘲弄的目光一齊投向他。

“公安局的?”鄭三地捧著菜碗,蹈跳著湊過來,“真新鮮,怎麼 到我們這兒來了。”

“便衣,”年輕犯人惡狠狠地努努嘴,“po哥,就是這小子抓進來的。”

周志明一下子想起來,這年輕犯人就是他和馬三耀在廣場事件時抓住的那個小偷,叫杜衛東。他直視著那張冷笑的面孔,皺眉說:“你到這兒改造這麼多天了,怎麼還那麼流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