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只是一個小小黑點,她擔心那繃得緊緊的長絲會突然斷了,永遠再也尋不到它了,連忙收了起來,再也不敢拿出去放了。她把它從牆上拿下來把玩著,淚水傾灑在上面。這一切,就將要成為甜蜜而刺痛的記憶了,她就要像那斷線的風箏,隨風飛去,飄落何處,無從而知。
她把風箏緊緊攥著,他們的命運多麼相似啊!
她把它帶到書案上,提起筆,填了闋《聲聲慢·詠風箏》。
阿娟送來一杯清茶,見她正在風箏上題詞,目光緊跟著她的筆鋒:
楊花還夢,春光誰主。明空覓個癲狂處。
她被她的滿懷愁緒感染了,什麼也沒說,默默依在她身邊。
她將風箏依舊掛回原處,再回過身來攜起阿娟的手,充滿感情地說:“此事相公還不知道,得瞞著他,他若知道了,會作難的,說不定要急出一場大病呢!好妹妹,千萬別說出去,好嗎?”她故意作出輕快的樣子說,“我們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天涯何處不為家,我正想出去玩玩哩!悟塵仙長已雲遊到天馬山來了,我們一道去看望她,孫相公和葛嫩娘也在那裡。我還想向他們學習劍術呢。”她又黯然自語,“這給相公的打擊唉!不說了。走,看看大伯去。”
她和阿娟來到荷花池邊的平房內,老人連忙用衣袖擦了凳子,請她坐下。河東君情不由己地凝視著老人問:“大伯,過得還好嗎?”
“好好!李相公真是個好人啦!管家也厚道,對我很照顧。”
河東君微笑著說:“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跟李相公說。”
老人直搖頭:“沒事沒事!這已經過得夠好的了!我又能天天見到你,這就比什麼都好哇!好人總是有好報的,孩子呀!你總算挑了個好大官人,我這心熨帖著呢!”
河東君強忍住內心的悲哀,拉住大伯的手,幾乎脫口而出:“我就要離開你去流浪了!”但她強把它嚥了回去,“大伯還記得悟塵仙長嗎?她雲遊到天馬山白雲觀了。我想明日去看望她,在那玩幾天。我不在時,你老可得自己保重呀!”眼淚要奪眶而出了,她趕緊站起來,拉上阿娟走了。
她倆無言地�亍在草徑上。
離去,就意味著永遠失去,河東君雖已暗暗下了離去的決心,可這生離的痛苦也不遜於死別啊!她反反覆覆吟著子龍去京會試時,她用以安慰自己、也安慰子龍的詩句:“別時餘香在君袖,香若有情尚依舊,但令君心識故人,綺窗何必長相守?”她想從中得到一點解脫和慰藉,也希望他理解她的不辭而別。
可是,一切人為的枷鎖,時間和空間的遠隔,又怎能禁錮兩顆心靈的追逐呢!即使他們的身體永遠分隔,但他們的心卻是無法分割開的。離別,失去,都將實實在在,就像這難忘的南園。
她每日活動其間,她喜歡它的野趣、幽靜,可是,一旦意識到就要永遠離開它,它在她心裡的分量就倏然加重了,位置也變得重要起來,它的一景一物都和她的戀人相繫著啊!她和它們之間也就有了割不斷的情絲。她要去最後看它們一眼,向它們道聲別:
人去也,人去鳳城西。①細雨溼得紅袖意,新蕪深與翠眉低。蝴蝶最迷離。①
阿娟像影子一樣相隨著她,她們默默無言來到了鷺鷥洲。她和子龍常來這裡散步,新荷剛剛吐綠,柳絲悠悠,鷺鷥不知何處去了,空留一堵沙丘,一泓碧水,繫著離愁。
人去也,人去鷺鷥洲。菡萏結為翡翠恨,柳絲飛上細箏愁。羅幕早驚秋。②
小池臺,蓼花汀,美景依舊。物是人非,留給她的只是淒涼和別恨。她倆低首在那兒久久徘徊。
人何在,人在蓼花汀。爐鴨自沉香霧�,春山爭繞畫屏深。金雀斂啼痕。③
回憶給人帶來痛苦,也給人以甜蜜。她和子龍曾在石秋棠內捉迷藏戲耍,好像就在昨日一樣。
人何在,人在石秋棠。好事捉人狂耍事,幾回貪卻不須長。多少又斜陽。④
往事猶似雲煙,滾滾沸沸,向她眼底湧來。明月之夜,他們泛舟煙雨湖上,微風送來瑞香那好聞的香味,楊柳長墜水裡,今昔香靄依舊,人卻要永遠離去。
人何在,人在煙雨湖。篙水月明春膩滑,舵樓風滿睡香多,楊柳落微波。①
一個人的感情多麼不可捉摸啊!此時,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幻覺,眼前的景物、草木,都在垂淚哭泣,它們在挽留她:“別離開呀,河東君!”彷彿有兩雙手,在她心上爭奪著理智和感情,是去是留?
人何在,人在玉階行。不是情痴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