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猛。可是,這股寒流到底來自何方呢?是社會的輿論,知府的壓力?還是他的家庭?她明白,子龍不願將心裡的不快告訴她,是為愛護她。但她也不願讓子龍一個人承擔呀,他們是夫妻,他們是伴侶、知音,她有義務來分擔壓在他心上的重荷,她要讓他從愁苦裡得到解脫,幫助他去實現報國大志,決不能讓他被痛苦壓倒。她悄悄走回來,掀開羅帳。
子龍並沒有睡著,他正眼睜睜地望著帳頂出神。
河東君脫去溼衣衫,坐到床沿,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蹭著,柔聲地問:“相公,你怎麼啦?”
子龍先是微合了下眼睛,即刻又盯望著帳頂。他在想,要不要將昨晚發生的事告訴她呢?他權衡了半天,還是決定告訴她。也許兩個人的力量和智慧,會渡過人生旅途中的這道難關。
子龍說完後又安慰著河東君說:“你且放心,祖母最疼愛我,不會過分為難我的。再待些時,她會自己轉過彎來的!”
河東君為了安慰他,強吞下滿腔苦水,微笑著說:“園子裡碧綠欲滴,嫣紅奼紫,空氣新鮮極了。起來吧,我們出去走走。”
他們繞塘而行,才從水底探出尖尖腦袋的嫩荷上,滾動著水銀似的露珠,楊柳吐絮,隨風飄落。他們都盡力尋些快樂的話題來掩蓋各自心裡籠罩著的哀愁。
子龍望著飄飛的柳絮楊花,心裡很不平靜。倘若他們的事得不到祖母的寬恕,他就要為河東君的歸宿著想,他不能只為自己,而讓河東君這麼不明不白地與他長此生活下去,那對河東君不僅太不公允,也是十分殘忍的。也許她又要像這楊花樣隨風飄零,一種剖心的疼痛突然向他襲來。一曲《浣溪沙·楊花》在他的潛意識中凝就了。
河東君見他沉默無語,便故作輕鬆地把話頭引向別處,她說起孫臨和葛嫩孃的事來。“那日他們來做客,說我薦去的徒弟武藝有長足的長進。你問是誰,當時我笑而未答,其實,此人你也知道,我跟你說起過他的事。”她看著子龍,“就是錢大人的公子錢雲!”見這個話題也沒引起子龍的興趣,她又說起了揚州那個小尼悟塵,說她後來改做了道姑,她去蘇州的路上還遇到過她,“真乃士別三日,須刮目相看啊!”她朝子龍莞爾一笑,“真想再見到她。聽說她已雲遊到天馬山來了,能陪我去天馬山一遊嗎?”
子龍沒置可否,知道她是想轉移他的愁緒。他們默默地�亍著。落花飛絮,並沒有減輕他們心上的痛苦,反而加重了他們心頭的負荷。河東君抬頭看了下天說:“要下雨了,往回走吧!”
他們慢慢地走回了小紅樓。
西方天際的烏雲,伸出了長長的雨腳,不一會兒,雨點就敲響了窗外花木的枝葉,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一陣緊似一陣,如注的大雨,宛若澆淋在河東君心上。
海桐葉在顫抖著,櫻桃樹被摧彎了腰,滿枝的繁花撒了一地,玉蘭呻吟著。
彷彿間她化作了海桐、櫻桃、玉蘭
她渾身哆嗦,無法控制了。坐回桌前,提筆寫了《南鄉子·落花》。
子龍傍依過來,立在她身後,無聲讀著,又默默地把目光投向窗外。雨,好像穿越了瓦片和牆壁,也澆淋到他的身上。他拖過一張方凳,緊挨著河東君坐下,伸手拿過筆,就在她的詞後寫道:步同調和柳子寫就,又撫弄著她的秀髮,輕聲地說:“你別難過,我去求祖母!”霍地站起身,“我這就去!”
河東君跟著站起來,拉住他說:“等等吧!這麼大的雨。”
他們的話音剛落,門上就傳來輕叩之聲。
子龍去開門,來人正是他家的老門人。河東君熱情地請他進屋,他卻只向河東君草草施了個禮,就示意子龍跟他出去。
他把子龍叫到遠離河東君的階沿邊,輕聲地對他說:“老安人要我告訴少爺,她不想見她了。”他向河東君所在的房間努努嘴,“要你搬回去讀書!”
雨點突然間變大了,幾乎是傾盆而下,子龍一陣暈眩,他斜靠在牆上,老門人驚訝地叫了起來:“少爺,你怎麼了?”
河東君聞聲奔了過來,抱住子龍,扶回房裡。
老門人拭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著的淚水,悄悄走了。
子龍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他緊攥著河東君的手。
河東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已猜到了十之八九,既然子龍不願對她說,肯定是與她的歸宿有關,也許就和自然界剛剛發生的事那樣。花木們正在做著春夢,還沒來得及從夢中醒來,就被一陣風雨無情地摧打得葉零花飛了!“神女生涯原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