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媽,你們誰也不準買我!我表哥會來找我的,誰敢買了,他剝你的皮!
就這麼賣到了天黑,把奶媽和姨娘都賣掉了。第二天接著賣,卻毫無進展。官媒頭兒來檢查工作,官媒彙報說:像這麼孃兒倆拴在一塊賣,看著就怪悽慘,誰都不會買。乾脆,這個老的政府就收購了罷。這個小的是個俏貨,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政府定下的拍賣指標一定能超額完成。官媒頭聽著合情合理,就同意了。下午就把無雙的娘送到了教坊司。誰知這官媒打錯了算盤,光看見小姑娘長得好,卻不知道她是多麼的兇狠刁蠻。那時節兵荒馬亂,外坊的人來不了;本坊的人乾脆就不來問價。那個官媒婆守了三天,漸漸沒了精神。她打個陽傘坐在樁子底下打磕睡,偶爾想起來,也吆喝上一句:
大姑娘嘞,黃花一朵哇。
有關宣陽坊裡賣人的事,還有不少可補充的地方。無雙的奶媽和姨娘,是被南城一位侯爺買走了。他老人家愛買便宜貨,不怕兵荒馬亂,出來逛,走到了宣陽坊,一眼看到了奶媽,下馬過來看了看,說道:奶子很大呀。一天出多少奶?
奶媽答道:四升。
淡吧?
不淡。我身上有比重計,您老人家擠一碗量量嘛。
於是就成交了。就像我到醫療器械公司買臺裝置,問過了效能引數,一切合適,我就買了。和買裝置不同的只是裝置不會自報引數,要別人替他說。官媒會做生意,提了一句:還有個姨娘,也挺乾淨的。侯爺瞅了一眼說:一塊捆上罷。說完了,底下人牽馬過來,正要認蹬上馬,官媒又說:還有個老太太,不要價,您老人家賜個價。侯爺回頭看了一眼,說道:買回去當我媽嗎?就要走了。官媒攔住道:還有一樣貨色,您老人家還沒看哪。侯爺抬頭一看,說道:官宦人家小姐,我們買不合適。賣給老百姓罷。我想這是因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侯爺覺得官宦人家的小姐是同類,而奶媽、姨太太則不是同類。
無雙的媽是教坊司買走了。教坊司是現在中央歌舞團一類的地方。她在那裡學習歌舞,穿上了輕紗做的舞蹈服。但是她那兩個大奶頭又大又黑,衣服遮不住,只好貼上兩張白紙。至於奶袋低垂,好像兩個牛舌頭,那就無法可想。這老太太有搖頭瘋,唱著唱著歌兒,她忽然一晃腦袋,就給歌詞添進一句“沒附逆”來,叫人不知所云。跳舞時她左手和左腳、右手和右腳老拉順,更是令人絕倒。教坊司的教習打她,罵她,不給她飯吃,很快她就死得直翹翹的了。
4
無雙家的故事,王仙客已經知道了。是侯老闆告訴他的。侯老闆沒有孫老闆聰明,腦子裡又岔了氣,什麼事都往外說。王仙客覺得這個故事很悲慘。最悲慘的一幕就是無雙坐在木樁子上,還在嘴硬,小孩子來問她:無雙姐姐,整天這麼坐著,屁股麻不麻?無雙就說:這有什麼呢?我整天練這個,一練是一整天。先坐硬床板,後練坐黃豆,坐核桃。這兩步我都練到了。以後還要練坐碎玻璃,練坐釘板。你知道是為什麼嗎?我是要嫁人的呀。現在挑媳婦,就看屁股硬不硬。屁股硬婆婆就說坐得住,是好媳婦。其實這也是扯淡。但是我要嫁給我表哥,我們倆好,我得給他掙面子。將來一進他家的門,我姑姑伸手一摸,我的屁股像塊鐵板;再拿一筐核桃來試試,我往上一坐,全碎了。姑媽沒得說,只好雙挑大指道:是個好媳婦!晚上表哥就說:無雙,你夠朋友,沒讓我媽說我。我現在坐在這裡,是練屁股哪。要是有人來問:無雙姐姐,別人怎麼打你的嘴巴?你怎麼叫人捆起來了?她就說,這也是為了我表哥。將來嫁了他,我姑姑沒準要打我的嘴巴。你知道嗎?熄婦總要挨婆婆打的,這件事誰都沒有法子。要是還像我現在這樣,人家給我一下,我也給她一下,那就不好了。所以我讓別人把我捆在這裡打嘴巴,是練不還手的功夫。這是她嘴硬的時候。硬不下去了就哭起來,說道:我還活個什麼勁哪。爸爸死了,媽媽沒了。要不是等我表哥,早從這柱子上撞下去了。那個官媒聽見這話,就來了精神,說道:小婊子,你這個主意好。你腦袋朝下一跳,我也就能交差了。你是早死早超生,我去報個貨損。跳罷,別這麼膽小。但是無雙卻說,大娘,我表哥會來找我的。媒婆聽了生氣,揀起竹杆來就打她嘴巴,罵道:胡扯!你哪有表哥?你表哥早死了。快跳罷!
王仙客想到這些事時,正是夕陽西下時節,他看到了房頂上有一隻孤零零的兔子。現在宣陽坊裡除了它,一隻兔子也沒有了。我們知道,有兩種動物的雄雌是很費猜的,一種是貓,一種是兔子。所以也就不知道它是公是母,但是可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