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時期我們哪裡被當成人看待?!有多少人過著不是人的生活,有多少人發揮獸性對待同胞?!
我激動起來,滿頭冒汗,渾身發顫。那種“非人生活”是從哪裡來的?它會不會再來?我抓住這個問題,想窮根究底,一連想了好幾個晚上,結果招來了一次接一次的人與猛獸鬥爭的噩夢。我沒有發高燒,卻說著胡話,甚至對眼前的人講夢中的景象(當時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卻又無法突破夢境),讓孩子們替我擔心。他們笑我,勸我,想說服我不要胡思亂想。他們說從來夢景荒唐,不值得花費腦筋。他們不會說服我,倒是我說服了自己,我想通了:十年“牛棚”正是對我的迷信的懲罰。
記得七十年代初我在奉賢“五·七幹校”的時候,有一個參加監督組的造反派(也做過我的專案組或“打巴組”的頭頭)發表過一篇《看牛小記》,很得意地嘲笑“牛們”的醜態。聽人講起文章的內容,我感到可悲,以人為獸不過是暴露自己的獸性,在我們文明古國的臉上塗抹汙泥。
在病床上反覆回想十年的“非人生活”,我不斷地責備自己:只有盲目崇拜才可以把人變成“牛”,主要的責任還是在我自己。不用說,今天還有人想做“看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