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現代文學館
中國新聞社記者谷葦來探病,閒談中又提到中國現代文學館。每次見面,我都向他談文學館的事,快兩年了,他以為這個館總該掛起招牌來了。沒有想到我的答覆仍然是:好像困難不少,首先是房子,至今還沒有落實。文學館的招牌早已由八十八歲老人葉聖陶同志寫好,就是找不到地方掛出來。我們並沒有雄心壯志,也不想在平地上建造現代化的高樓。我們只打算慢慢地來,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量力而行,逐步發展。但蒐集資料,需要有一個存放的地方;開展工作,需要有一個辦公的地點。我們目前需要一所房子,我們手中有一筆贈款至少可以付三四年的房租,可是在偌大的北京城卻找不到我們需要的房子。我們要求過,我們呼籲過。在北京有一個文學館的籌備委員會,設在中國作協的防震棚裡,籌委會的人也在為房子奔走。有一次說是找到了房子,在郊外什麼廟什麼寺,但是無處存放蒐集來的資料。有一天我收到了北京的來信,說是房子已經解決,作協的人看過了同意接受,我白白高興了兩個星期,甚至一個月,後來才知道住在房子裡的人不肯搬,我們也無法叫他們搬走,這就是說我們只好望梅止渴了。那麼就等待吧。但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一位朋友說:“你不用性急,不會久等的。我們不是在大聲疾呼要建設社會主義的精神文明嗎?這精神文明中包含的當然不止是:種樹木,掃馬路,文明服務,待人有禮,大公無私,助人為樂等等等等。我們長期的文化積累,文學遺產特別是反映我們人民的生活習慣、思想感情和精神境界的文藝作品都應當包括在內。你們的文學館當然不會給人忘記。”
“但願如此。”我只能這樣回答。不過能不能看到文學館的成立,我也有自知之明。我說過:“有了文學館,可以給我國現代文學六十多年來的發展做一個總結,讓大家看看我們這些搞文學工作的人究竟幹了些什麼事情。”其實沒有文學館,我們也可以做這樣的總結。黑字印在白紙上,誰也塗沫不掉嘛。
這些年我常有一種感覺,或者一種想法:我們搞文學工作的人似乎不曾做過一件好事,只是白吃乾飯,因此一有風吹草動,或者什麼事情給搞壞了,就有些人給叫出來受批挨訓,弄得人心惶惶,大家緊張,好像我們六十多年來的現代文學,除了少數幾部作品,對革命、對人民沒有一點貢獻。
“難道事實真是這樣嗎?”但是我有個人的經驗,我也熟悉同時代人的經歷。在我們十幾歲的時候,給我們點燃心靈的火炬、鼓舞不少年輕人走上革命道路的,不就是我們的現代文學作品嗎?抗日戰爭初期大批青年不怕艱難困苦,甘冒生命危險,帶著獻身精神,奔赴革命聖地,他們不是也受到現代文學的影響嗎?在烏煙瘴氣的舊社會里,年輕人只有在現代文學作品中呼吸到新鮮空氣,這些作品是他們精神的養料,安慰他們,鼓勵他們,擴大了他們的視野,培養了他們鬥爭的勇氣,啟發他們,幫助他們樹立為國為民的崇高理想,樹立戰勝舊勢力的堅定信心。我們的現代文學好像是一所預備學校,把無數戰士輸送到革命戰場,難道對新中國的誕生就沒有絲毫的功勞?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在摧殘文化的十年夢魘中我們損失了多少有關現代文學的珍貴資料,那麼把經歷了浩劫後卻給保留下來的東西蒐集起來儲存下去,也該是一件好事。去年在隆重紀念魯迅先生誕生百年的時候,我曾經這樣想過:先生不見得會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吧。用現代文學館來紀念先生也許更適當些。先生是我們現代文學運動的主帥,但他並不是“光桿司令”。倘使先生今天還健在,他會為文學館的房子呼籲,他會幫助我們把文學館早日建立起來。
八月十七日
修改教科書的事件(1)
近來大家都在議論日本文部省修改教科書的事件。中國人有意見,日本人也有意見,東南亞國家的人都有意見。
修訂本國的教科書可能是很尋常的事情。然而把“侵略”改成“進入”,掩蓋“皇軍”殺人奪地的罪行,翻過去的大案,那就暴露了重溫侵略“美”夢的野心,問題就大了。有人說,這是“內政”。世界上有侵略他國、屠殺別國人民的“內政”嗎?又有人說,是進入還是侵略,應當由後人來論斷是非。這是“成則為王”的老觀念,只要我有錢有勢,後人會講我好話。不過我們中國人也有自己的看法:後人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且這種事也不會拖到後代等後人來解決。關於日本軍人“進入”中國的事,我們記憶猶新。“進入”不止一次,單是從“九一八”開始的三十年代那一次就造成一千萬以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