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愣住了。但是她沒有注意。“我真傻。我以為我愛博雅。”
“你當然愛他,你就要嫁給他了。”
“丹妮,”老彭聲音顫抖地說,“我承認為你痛苦過。但是你又能教我如何呢?你為我難過,因為你看到我吃苦,但是,我曾想忘掉你,卻辦不到不過一個月後你就是博雅的妻子了。忘掉此刻的傻話,你不瞭解自己,你會為現在說的話而後悔。”
“喔,彭,”丹妮說,“我不是說傻話。我知道自己愛的是你。”
“不行,博雅是我的朋友。你們倆都年輕,他愛你,他完全瞭解你。”
“但是我並不完全瞭解他。我完全瞭解你,喔,彭,吃飯前我站在那兒看窗外,一切全明白了。博雅愛的是我的肉體。我知道他對我的期望。但是我不能再做他的姘婦了。我可以看見自己嫁給他的情形,雖然結了婚,我仍然只是他的情婦,供他享樂,屈從他的意願。不,我對自己說,他愛的是梅玲,也將永遠是梅玲。在你眼中我是丹妮。是你創造了丹妮——我的名字和我的靈魂。你看不出我變了嗎?你不知道我該愛的是你?”
說完這些話,她把頭伏在床上哭起來。
“你使我很為難。我臥病在床,你千萬別乘機哄我。”老彭語氣堅決,但卻伸手去摸她散在棉被上的頭髮。
她抬頭慢慢說,表情顯得又高貴又疏遠。“你不知道我站在窗前幹什麼。你曾和我談過頓悟及覺醒,我描述給你聽。我望著暮色中的屋頂,但是心思卻飄得很遠很遠。我想起蘋蘋和陳三他孃的死。突然一切都在我眼前融化,變得空虛起來。蘋蘋、陳三他娘、博雅、我自己和凱男的形象都不再是個人,我們似乎融入——一個生死圈中。禪宗的頓悟不就是如此嗎?說也奇怪,我的精神提升起來,充滿幸福——發自內在。從現在起,我能忍受一切變故了。”
《風聲鶴唳》貳拾(3)
老彭沉默了半晌。他們的手慢慢相接,老彭抓著她的小手好一會兒。丹妮彎身吻他的大手,滴了他一手的眼淚。
“喔,彭,我愛你,救救我吧,別讓我嫁博雅,別生我的氣。”
他的聲音含含糊糊,眉毛深鎖,似乎覺得自己進退兩難很可笑。“丹妮,我沒有生氣。不過你得了解我比你更為難,博雅是我的朋友,我不許你這樣。你一定要嫁給他,我不准你考慮你對我的這份情感。”
她熱淚盈眶:“但是我愛你。喔,彭,我愛你臉上的每一條皺紋,你說愛不是罪惡。”
“但是這不一樣,別傻了。你一直真心愛博雅,他的電報由衡陽拍來時,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了,現在你體內又有他的孩子。這是不行的。”他的聲音很嚴肅。
“可以,喔,我求你,你明白我體內有他的孩子,你還好心說要娶我。現在你仍然可以這麼做。”
“不過那是說他萬一變心的時候,現在他要來娶你了。”
“他也許會變心,”她驚歎道,“為什麼我就不該變?他懷疑我,你從來不懷疑我。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決定來找你,你的信和他的信同一天到達,我發現自己先拆你的信——這是一瞬間隨意的選擇——但是我一發現,我知道自己對你比對他愛得更真。讀完他和你的信,我知道原因了。他的腦袋、他的思想離我千里遠。他的信特別缺少溫暖,全是談他自己的活動。當然他是在說我們的國家,但是我需要一些切身的東西。你不談自己,卻談我,談玉梅,談秋蝴,談蘋蘋,甚至談月娥。你說我冷落了月娥——一個和任何人相同的靈魂。你知道我聽你的話,和月娥交朋友,覺得很快樂,只因為是你要我做的。博雅怎麼能瞭解這些呢?你談到我們洪山的難民屋,使我覺得它很溫暖、很可愛,給我一種親切和參與的感覺。木蘭說她已經一步步安排婚禮。我嚇慌了。所以我不得不來看你。”
“丹妮,”他微露倦容說,“仔細聽我說。我知道你愛博雅,等你見了他,你也會知道。那時你就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了。你的煩惱是怕恢復從前的身份——怕再當崔梅玲。但是你現在是丹妮,也可以永遠做丹妮。我若幫過你什麼忙。那就是教你這樣做。你曾訓練自己的腦子忘掉博雅。等你嫁了他,你也可以訓練自己忘掉——你對我的愛。你現在夠堅強了——不但能維持自我,甚至也能領導博雅,帶他前進。”
丹妮沒有聽見他的話,她又俯身哭泣,把頭趴在床上。
“太遲了。”老彭堅定地說。
“不遲。你不能把我趕離開你身邊。我們回去,我會坦白告訴他我愛你,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你容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