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在外祖父膝頭上長大,深受他的愛國思想影響。”
一個“膝頭”上,不僅表現了老人對小外孫的無限疼愛與珍視,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在耐心地、認真地開導與教育;也流露了吳志劍對老外祖的深深依戀與崇敬,承多少親切而難忘的教誨與關懷,充滿著融融的天倫之樂!只有愛國思想高尚的人才能於言傳身教中潛移默化地為後人打上深刻的烙印,也或者是因為對外祖父無以報其慈情吧,吳志劍才從了母姓。
為了便於加深對這種影響的理解,我們不妨概略瞭解一下吳鐵錚老輩的情況。
吳鐵錚,湖廣常德府安鄉縣人氏,出身寒族,又逢水災,家計維艱,只好於十三歲便離鄉背井四處打工以維持生活,從湖南沿著長江,步履艱難地一點兒一點兒地捱到了上海。貧窮沒有困倒他,流浪式的打工,更使他閱歷深廣,也更體察了國窮民疲的痛楚,勵志自強,考進了上海水產學院,半工半讀。五四運動更喚起了他的愛國熱情。其時,他參加了那場歷史意義十分重大的運動,並在北京天安門做了演講。幾乎是放下講稿,毅然投筆從戎,入了黃埔軍校,並與聶榮臻結成至交,加入了共產黨。四一二中,險被屠殺。一九三五年後,欲奔赴延安,不幸被中途截回,充任了胡宗南部的中將軍官。一九三八年以與紅軍有往來嫌疑被捕,坐了四年監牢,一九四二年出獄後,降為中校,留守石家莊。清風店一戰,被俘,聶榮臻當即召見,並要他留在解放軍中工作。旋即接受組織派遣,做國民黨的上層統戰工作。後來,湖南常德的華容、南縣、安鄉三縣,都是因他隻身涉險,說動守軍將士而兵不血刃地和平解放,為國家與人民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建國後,出任了常德地區的糧食局副局長。這樣一個“當權派”,又在國民黨部隊任過“要職”,那場大動亂豈能放過?運動一開始就被戴上了“國民黨殘渣餘孽”的帽子,自然也株連了那也戴頂小小烏紗帽的縣文化館副館長的“國民黨殘渣餘孽”的“黑女婿”與“黑後代”的吳志劍的父母,並因問題“重大”而“清楚”,當即遣送農村去接受“勞動改造”。唯將年只六歲的吳志劍留在家中。
六歲以前的“膝頭”之教,對吳志劍是深刻的,已牢牢地紮下了根基。老外公的慈愛與敦教,對小外孫起到了異常良好的效用,使吳志劍已初具了良好稟賦,而動亂所帶來的鉅變與苦難,由於良好的稟賦能面對現實,自我掙扎,就更完善起來。一個只有六歲的“學齡前兒童”,驟然間自己景仰崇敬的朝夕與樂的外祖父變成了受人斥侮的“殘渣餘孽”,父母也變成了“牛鬼蛇神”,這精神的壓力是何等的巨大!物質上更由不憂溫飽,不知吃穿何由來,變成了倘不自謀便致凍餒的境界,融融之樂,變成了悽悽之悲,一個如此幼小的孩子承受得了麼?
逆境,人類社會生活申的低谷。一個不慎成由於不可抗拒的原因陷了進去,是驚慌悲觀,還是奮力自拔,其結果必然是不同的:前者會傷痕累累,以致一蹶不振;後者倘得奮鬥不懈,不僅於脫困,尚有所益,是所謂的“禍兮福所伏”。
一個僅六歲的幼兒,一下子變得孤獨無依,衣食不能確保,又遭離親之痛,歧視之困,無異於驟落可怕的深淵,要自拔談何容易?
可六歲的吳志劍做到了!
他居然於絕境中尋求到了自力謀生的手段。
他居然自處在悽楚蒼涼的居室中克服了長日的孤苦,暮夜的恐懼,度過了許多日日夜夜。
他居然咬緊牙關承受了因之而來的屈辱與種種苦難!
是外祖父十三歲便闖江湖自力謀生的根基與那具體經歷的鼓舞。
是不畏艱險的奮鬥精神的激勵。
是對外公、父母情深依戀與不與親長添憂的初始情愫的支撐。
他居然能想出並且認真地去到街頭拾取人們丟下的菸蒂,那怕風雨中,烈日下,他那有神的大眼搜尋得那樣專注,他那尚不足以握住一包香菸的小手,竟拾得那樣快捷。拾回去,集中起來,仔細地一個個剝開,收集,一點一點地集少成多,再央求大人去賣掉,換些差可餬口的米粉——是求生的手段,也是經商的萌芽!
他居然以六歲尚需人背的年齡背起行李,在常德通往外祖父接受“改造”的農場的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頂著隆冬的寒風步行十幾裡,去探望他那甚為敬仰、十分思念的外祖父!雖有外祖母同行,可是同行而已,老人家已步履艱難,不要他扶已是夠了,又豈能助他行走?這份天倫之情,這份赤子之心,是何等的深厚與寶貴!
他居然在看見外祖父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