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騰地轉身,眼圈紅紅的,說你這次走了,還會不會回來?我一愣:“你什麼意思?這是我的家,怎麼可能不回來?”她慢慢點頭:“我也希望你能回來,我會一直等你。不過一年之後我就不能在這住了,萬一你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我心裡一顫,趕緊解釋:“賣房子沒跟你商量,是我不對,其實其實我是想買套更好的。”她打斷我:“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說你放心,我只是出個短差,3天就回來。她不說話,淚水在眼眶裡滴溜溜地轉。我拉開門,感覺兩腿無比沉重,一步一步挪向電梯,她突然叫起來:“老魏!”我回頭,看見一摞碗碟砰然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狂奔過來,一把箍住我的腰,勒得死死的,嘴裡嚷著:“你別走,再抱我一下,再抱我一下。”我全身一麻,啪地扔下包裹,回身抱緊了她,憋了幾個月的淚水瞬間全湧上來,我拼命忍住,用我能發出的最平靜的聲音安慰她:“別哭,乖,我3天就回來。”她哭著問我:“我一直都挺乖的,是不是?我一直都挺乖的,是不是?”我說是,你最乖了,你最乖了!她越抱越緊,說那你為什麼還要走?老魏,我是真的捨不得,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你不會回來了!我對她發誓:“放心,一定回來,一定回來,乖,放手,要誤機了!”她嗚嗚號哭:“我不放,我不放!”我心如刀割,疼得一身顫抖,咬咬牙,強硬地掰開她的雙手,大步衝進電梯,直落而下,耳邊一直迴響著她絕望而嘶啞的哭聲。
還有一個半小時。我駕車狂奔,一直開到市郊的綠柳營,接著停下車給幾個人打電話,內容全都一樣:“我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回來找你喝酒。”胡操性問我去哪,我說陪女朋友回上海。劉文良說正在開會,喝酒的事改天再說。周衛東有點受寵若驚:“師父,這可不敢當,還是我請你吧,不過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悄無聲息地收線,卸了電池,把電話卡取出來掰成兩半,然後搖下車窗,把手機遠遠地扔了出去。
天氣很冷,我抽了一支菸,看見一輛計程車遠遠駛來,我招手攔下,吩咐司機去火車站,他面有難色,說自己要交班,去火車站來不及,讓我另找一輛。我懶得羅嗦,掏出500元甩了過去,他眯著眼笑,也不提交班的事了,嘎地掉轉車頭,風馳電掣地往北駛去。
車站廣場人潮洶湧,我豎起大衣領,拿著早已準備好的車票登上去深圳的列車。時間算得很準,坐下不到兩分鐘,火車徐徐開動,車窗外薄霧濛濛,我的城市依舊妖嬈,看上去不似人間城郭,竟如縹緲海市。我忍不住嘆了一聲,感覺心裡一空,彷彿五臟六腑全被人掏走了,只剩下空心的軀殼,在這冰冷的車廂裡幽靈般遊蕩。
這些天總感覺自己被盯上了,每次打電話都特別小心,從不談及重要機密。也許是我過於多心,不過很多跡象都令人起疑:物業的人沒事就來敲門,不是查水電設施就是查計劃生育,進門後眼光賊溜溜的,像訓練有素的警犬。還有那個平頭漢,我斷定他來過我們小區,有一天我和肖麗下樓,看見他就坐在保安室裡,臉上還戴了副墨鏡,極像黑道老大。看見我回頭瞅他,這廝還呲著牙笑了一下。看來網已經撒下了,好在我反應快,趁網沒收緊及時脫身。這時火車開始加速,我慢慢躺下,想陳杰的屍體肯定湊不齊,警察就算懷疑,未必敢在街上貼我的照片,最多發個協查通報,不過以他們的辦事效率,至少也是3天以後,那時我早已登陸美國了。大不了我再化個裝,改換個形象,只要過關到了香港,這輩子就算自由了,以後天大地大,想去哪就去哪。
一夜沒閤眼,我十分疲憊,躺在鋪上慢慢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胡亂做夢,時時驚醒,乾脆不睡了,從小販手裡買了份雜誌慢慢地翻,都是些拙劣的兇殺色情故事,看得我大倒胃口,順手丟在一邊,躺下繼續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看見肖麗從車廂那頭慢慢走過來,白衣如雪,滿臉清淚,緊緊抓著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丟下,不要把我丟下”我隨口安慰:“乖,聽話,兩個人一起走目標太大,我先出去,把一切安置好了再回來接你。”她嗚嗚地哭,說我知道你是騙我,不過我還是會等你,我會一直在家裡等你。我心如刀絞,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這是憋了幾個月的淚水,此刻全無顧忌,我緊緊抱住她,任眼淚刷刷地流,正哭得暢快,忽然感覺有人推我,我驀地睜眼,看見旁邊的人全都笑眯眯地望著我。
火車進站了。我臉上發燙,低著頭收拾東西,眼角乾乾的,一滴淚都沒有。我暗暗嘆氣,想十幾年律師生涯,我學會了一切惡毒的勾當,卻唯獨忘了該怎麼流淚。
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