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說。只得出來,再到無人處,將那帕子細看,見一條條的漆不像漆,油不像油、黑不 像墨,真猜不出是什麼東西。聞一聞有點油香,又有些汗氣,撲嗤的笑了一聲,想道:“怪不得他的乃弟滿口通文,雖他姐姐□裡頭,也有這許多黑水。”既又想道:“決無此理。”又翻轉帕子來細細一看,看到一處在那黑油之外,浸出一點紅色來,似淡胭脂水一般,聞聞沒有氣息。再細細的想了一回,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這一點紅影影的,就是元紅無疑。這些黑的必是昨日人家和我頑,捉弄我,把些黑油塗在我頭上,或是帽子裡。出了汗,我誤將此帕擦了。”便又?H入袖中。進來吃過卯筵,燕爾新婚,自是如兄如弟。
過了幾日,元茂謝媒拜客,聽得王恂、仲清問他的新人怎樣得意,不說別樣,總說的是頭髮。有的說是白絲細發,有的說是銀絲鶴髮,總不懂什麼意思。人家見他得意,也是詫異。
元茂忽想起聘才捱罵那一回,也是說了白髮、白陰毛,因此新人動氣,便有些疑心。又想:“自己臉上天天沾染些黑油,那塊帕子又是這樣,況且他起得絕早,另在一間房內梳妝,而且要關了門,這是何故?”疑心不決,又不敢問。來到房中,見他歡天喜地,戴滿了珠翠,分明一頭好發,比漆還亮。要去聞聞他的頭,又被他推開。忽又轉念道:“或者頭髮原是黑的,陰毛倒是白的,故此人家講這些話。”又想道:“就算他有幾根白陰毛,外人那能知道呢?若果如此,那就不好了。”又想道:“這個念頭起不得,等我今晚拔他一根,明日看看,便知分曉。”好容易盼到黃昏,二人睡了。元茂摸了那件寶貝,卻是毛絨絨的一塊草地,卻又不忍拔,恐他疼痛。便又上去胡鬧了一番,下來再把手撫摸,意欲要他自脫下來,於心始安。忽然竟得了一根,心中喜極,兩指捏緊了,探出一支手來,在褥子底下摸了一張紙,包好了。想來想去,沒有放處,恐他搜著,便?H在辮頂裡。
那孫氏也猜不出他作什麼。元茂費了半夜心,早上又睡著了。孫氏梳好了頭,元茂才起來淨臉時,就牢記著發頂裡有紙包,急忙帶上帽子,跑到外間,開啟一開,卻是漆黑的一根。
元茂歡喜道:“白疑心了幾天,那班刻薄鬼原來是瞎說的。”
才放了心。可笑元茂呆到二十分,費了半夜心,得了一毛,誰知還是他自己身上擦下來的,他當他老婆的,就疑心盡釋了。
約過了半月,那一天事當敗露。孫氏梳頭時,覺得身上有些涼,叫丫鬟出去拿件半臂來穿,不料元茂已起來,見丫鬟拿了衣服進那間屋裡去,他就跟了進去,不及關門。只見坐著一個人,身穿件大紅緊身,披著一頭銀絲似的細發,有三尺餘長,兩道淡金色眉毛。李元茂心中唬了一大跳,當是遇見了鬼,欲要轉身,心中想道:“穿的衣服分明是他,難道真是白人?”
急走近時,孫氏也嚇了一跳,遮掩不及,臉都漲得飛紅。李元茂仔細一看,一口氣直衝上來,說道:“原來如此,我該倒運,娶了一個妖精。這是《西遊記》上的不老婆婆。也要嫁人,笑死了,笑死了!”孫氏一聽,又羞又氣,一面哭起來,一面罵道:“我們待你這麼樣,我是千金小姐,留贅你一個白身人,你還不知足,倒嫌我!我就頭髮白了些,那一樣不如你,難道還配不上一個□瞅眼兒?你嫌我,你就休了我!”使起性子,乒乒乓乓,把零碎砸了一地。李元茂在那間咕咕嚕嚕的也罵不完,兩人鬧了一早晨。
原來孫氏那幾天把香油調了燈煤,再和了柿漆。先梳好了,然後將油漆細細的刷上,比人的還光還亮。就是天天要洗一回,不然就難梳,而且也刷不上去。洗時用皂莢水一桶,用硼砂、明礬洗乾淨,晾得半乾,然後梳挽,也要一個時辰。今日略遲了些,因此敗露。元茂氣哄哄的崛了出去,在魏聘才的處住了兩天。聘才問其所以然,他只得直說了。聘才恍然大悟,遂明 白前日的笑話,竟說到板眼裡去了。
孫氏見丈夫兩三天不回,心上急了,稟明瞭父母。亮功大怒,陸夫人也有了氣,便著人到梅宅上一問,沒有去。又各處找尋,找到了聘才處,找著了。元茂尚不肯回去,聘才力勸,方同了來人回家,猶不肯進房,在書房中同嗣徽說閒話。晚間亮功回來,即說了元茂幾句,陸夫人也責備了元茂一番,然究竟心上有些對不住元茂,半說半勸的叫他進房。元茂也沒奈何,只得進去,心上猶記著那天的模樣,總不能高興。
孫姑娘見他進來,要他先上來陪話,坐著不動。燈光之下,元茂依然看了黑白分明,是個美人,心上便活動了些,只得先說了一句話,孫氏也慢慢的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