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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讓我們記住我們共同走過的歲月,記住愛,記住時光。”

麥子說,給我一條路,我來教你怎麼走。

於是她就自己去找這條路了。猝不及防。儯�乙桓鋈誦兇咴諢丶業穆飛系氖焙潁�易蓯悄芴���諍拔遙��蹋�腋�鬩惶趼罰�閽覆輝敢庾約鶴摺�E起頭,卻只有一整條街道上明明滅滅的燈光。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們凴年少的血性所支援下來的全部不妥協的夢想,在這一夜間就成片地倒下去了,如同潰不成軍的戰場,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麥子,我無路可走。

回家的時候,媽媽在餐桌上說,今天下午麥子的母親特意來找她,麥子的母親哭得非常傷心。十禾,要是你知道麥子去了哪裡,幫幫家長,你不知道做父母的難處。我想說,媽媽,你不知道做孩子的難處。但我還是把這話嚥下去了。

翌日我給麥子的母親打電話。我說,伯母,別擔心,麥子在北京很好。然後我輕輕地放下電話。

麥子回來的那天,我去機場接她。她非常消瘦,走到我面前,說,十禾,我知道你要說,原諒我我是為了你好。

然後我看見她悲哀的笑容。她和母親一起離開。我凝視她的背影,像是在欣賞一出結局已定的默劇。大寒時節的凍雨,紮在夜幕的黑色絲絨上。

我心裡迴盪著空曠的吶喊。如同末世裂響。

《聖經》中說,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但我相信我會獲得原諒與救贖。

每個晚上,我一句一句地讀著《聖經》的時候,會想起麥子說,我想去相信一個人,非常想。可是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忙著生,忙著死,所有人都是如此窘迫的姿態。令我不忍心再向別人索求關懷,如果期待被給予絕對的原諒與溫暖,那將會是捕風捉影之後的一無所獲。如果我們想不對人世失望,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對它寄予任何希望。十禾,記住,這不是絕望,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亦是獲取幸福感的前提。

這一年,我和麥子只有十五嵗。

很多年以後,終於能夠等來這次遲到的遠行,遲到已經模糊了當初熱切期待它的理由。我聽見呼嘯的鳴笛劃過中原古老的土地,穿越滿是明亮積雪的秦嶺,道路兩旁常常是低矮破舊的民居,老人和孩子目送著一輛輛呼嘯而過的列車,他們靜默地站立的姿態,讓人蒼涼地想起他們祖祖輩輩對這山嶺的愛情。也許在他們看來,每一列穿越山嶺的火車,都是奔向葬禮的記憶的載體,就如這些不聲不響流逝的歲月,劃過他們的一生,只留下蒼老的身軀和日漸淡滅的記憶。

我看到黃土高原上蒼茫的落日,黃河像撕破大地的綠色肌膚之後汩汩流淌的鮮血,天地間綿延不盡的凸起與凹下,錯落而給人以嚴肅、從容的撫慰。目極之処落滿父親的氣息。

這些土地和在這土地上生活的人們,似乎有足夠的堅韌取抵禦時空的變幻,他們平淡原始的生活,是人的本質迴歸。

穿越華北,溫潤的田野上充滿生命的跡象,鮮明飽和的色澤卻會讓你視覺疲憊。我想起史鉄生的遙遠的清平灣,那些鮮活的體驗,於我們的生命中深深印刻。這是一種無法被證明的感恩。

這次遠行我孤獨一人,很久以前我曾經和一個叫麥子的孩子預約了它,但是彼此都輕描淡寫地將年少的等待略去不計了,只剩下自己投奔茫茫的命運。再沒有比命運更殘忍的事情。它在我們感情充沛的悲喜之中沉默,然後在世界的陰影裡悄悄閉上眼睛。但我們還要繼續行走,穿著它給的流浪的鞋子。幸好,我們許諾的時候並未固執地等待它的實現,亦就無所謂失望或者傷害。

但是麥子她還在哪裡呢?難道她依然不肯原諒我?我想起這些問題來,就會感到切膚的悲。《聖經》說,沒有人可以救你,除了神。

PS:我終於站在很多年前麥子出走的城市。冬天它會落下大雪,覆蓋此去經年裡人煙阜盛之中的悲歡。沒有人知道這裡曾經有過一個離開傢的孩子。她後來,又回去了。

她有著清澈的面容與墨菊一樣的漆黑長髮。站立的時候有著充滿奔離慾望的寂靜姿勢。

她說那次她在大雪之中走了很遠,找到一個郵筒,給我寄了一張明信片。

可是我沒有收到。

在哪兒呢。

三、花朵之藍

張愛玲站在十幾歲的尾巴上——準確說是十九歲——寫下了這樣一個句子: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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