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睡著了,真的被拉到終點站。沒關係,再坐回來。只要人在北京,就不著急。
到方太太家的時候,方太太說就等我了,叫我把身份證給她,要訂機票。我把身份證給她。韓姓保姆正帶著倆孩子玩兒,幼兒園放假了。我放下行李,接過小伊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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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三天過去了,下個禮拜二就是春節。今天,方太太一家攜我們三個大陸保姆啟程,飛往巴黎。
法國,多麼浪漫的國家;巴黎,多麼浪漫的城市。在我還沒感到太多的生存壓力,還有閒適的心情去欣賞藝術和時尚的時候,我是多麼嚮往那個國家、那座城市,我從沒想到過有一天還能走進。而今,法國,巴黎近在咫尺,我卻以這樣低微的方式走入,到那裡去為生存而掙扎。前面的路太黑,看不到還有什麼在等待著我,我感到害怕和迷茫。
張瓊芳跟我說過,涉外保姆,聽起來是風光,其間的酸苦出去過才知道。在國內再不濟還找得著人說說,幹不高興了拍屁股走人,大不了扣些錢,出去了,受了委屈說都沒處說,自己嚥下去吧,心眼別那麼實誠,能熬過去就算了,千萬別犯你那倔勁兒,跟自己過不去,呵。
我有點懷念陳經理,那個強悍的東北女人,她隨時都瞅準機會,甚至強找藉口苛扣我們的工錢。可她那兒至少是我們的一個窩,一個不溫暖的破窩。現在,就要隻身出去了,在法國,在巴黎,我該到哪兒去歇腳呢。
周姓司機和另一個司機來接我們。方太太帶著我和韓保姆還有孩子上了周姓司機的車。她的先生,那法國老頭兒和董姓保姆上了另一輛車。法國老頭兒非常喜歡中國菜,對董姓保姆的廚藝讚不絕口。董姓保姆長得醜,資歷卻很不凡,在方太太家幹了五年,深得方太太信任,家庭開支完完全全交給她打理。我對這種有主人姿態的保姆大多保持著距離。
馬上要回法國了,小伊蓮和她的哥哥都很興奮,嘰嘰咕咕唱著法文歌。方太太想聽天氣預報,讓周姓司機開啟收音機,車裡鬧嚷嚷的。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音樂,熟悉的歌詞:
這馬路上有你有我,也有他
擁擠路段您千萬別害怕
聽一路暢通心情就能保持最佳
我們講的是大家來幫助大家
這裡是大家幫助大家的一路暢通
好像又坐在寶馬車的副駕駛上,繫著安全帶,身旁開車的是齊總。她修長白皙的手握著方向盤,不時轉過頭來跟我說話。我們倆笑著,親密無間。想起她慄紅色的捲髮,想起她頸上一圈紫色的皮草,想起她愛吃我做的菜,想起她喜歡打麻將時有我陪著,想起她為我彈琴、聽我唱《人們叫我咪咪》。
我是保姆 第四部分(19)
一絲酸澀在心間漫延一絲酸澀在心間漫延。
冬天快要過去,春天就要來了。雯雯也將從這條路通往飛機場,再飛到遙遠的英國,一去數年。那時候空蕩蕩的屋裡只有她一個人,該有多淒涼。
為什麼會在這一刻那麼強烈地想念她,想著想著眼睛也被打溼了。
飛機場到了。小伊蓮要我抱。周姓司機幫我們拉行李,把我們一直送到安檢口,才和方太太一家告別。
我們一行人走進候機室。方太太叮嚀我們上飛機之前把手機關了。突然感覺到什麼東西要被掐斷了。小伊蓮要我教她唱中文歌,就是上次教她的那個,她還不會唱。我心已亂,總覺得還有什麼牽扯著我,割捨不下。我對方太太說去洗手間。
洗手間裡,終於想明白要做什麼了。我找出電話打過去,說,何小姐,是我,林瑤。
何小姐的聲音依舊溫柔,說,怎麼是你,林瑤,你現在還好嗎?
我說,何小姐,我要上飛機去法國了,我現在的僱主是法國人,不知怎麼的,突然很想念齊總,她現在怎麼樣了?
何小姐說,她這段時間可不太好。
我說,是嗎,怎麼啦?
何小姐說,她正忙著和陶先生打官司。
我說,他倆分手了?
何小姐說,是呀。
我說,她另外找了保姆沒有,有人陪著她嗎?
何小姐說,你走後找了一個,不好,退了,正找著呢,我有時會過去陪她。
是這樣。那何小姐不在的時候,那個寬大豪闊的屋子裡就只有齊總一個人,書房裡漏一點光出來,齊總在裡面,趴在電腦上,漸漸老去。
心被搗得粉碎。
韓姓保姆來洗手間找我。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