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於這種籠絡群眾的政治,克利斯朵夫最氣惱的是,那些最可惡的強暴的手段,竟
是一般胸無定見的人很冷靜的幹出來的。他們那種遊移不定的性格,和他們所做的或允
許人家做的粗暴的行為,實在太不相稱了。他們身上似乎有兩種矛盾的原素:一方面是
惶惑無主的性格,對什麼都不信;一方面是喜歡推敲的理智,什麼話都不願意聽而把人
生攪得天翻地覆。克利斯朵夫不懂那些心平氣和的布林喬亞,那些舊教徒,那些軍官,
怎麼受盡了政客的欺侮而不把他們摔出窗外。既然克利斯朵夫什麼都不能藏在肚裡,羅
孫便很容易猜到他的思想。他笑著說:
“當然,要是碰到了你跟我,他們的確是要被摔出去的。可是跟他們,決沒有這個
危險。那都是些可憐蟲,沒有勇氣下什麼決心,唯一的本領只有回罵幾句。那些智力衰
退的貴族,在俱樂部裡混得糊里糊塗了,只會向美國人或猶太人賣俏,並且為了表示時
髦,對於人家在小說和戲劇中給他們扮的那種可恥的角色,覺得挺有意思,還要把侮辱
他們的人請去做上賓。至於容易生氣的布林喬亞,他們什麼書都不讀,什麼都不懂,不
願意懂,只會起白地把一切批評得一文不值,話說得很尖刻,實際上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他們只有一宗熱情:就是躺在錢袋上睡覺,痛恨擾亂他們好夢的人,甚至也痛恨那
些作工的人;因為呼呼睡熟的時候有人動作,當然是打攪他們的!如果你認得了這
一般人,你就會覺得我們是值得同情的了”
然而克利斯朵夫對這些人那些人同樣的不勝厭惡;他不承認因為被虐待的人卑鄙,
所以虐待人家的人的卑鄙就可以得到原諒。他在史丹芬家時常遇到那種有錢的,無精打
採的,正如羅孫所形容的布林喬亞:
愁容慘淡的靈魂,
沒有毀謗,也沒有讚揚
羅孫和他的朋友們不但十拿九穩的知道自己能支配這些人,並且十拿九穩的覺得自
己盡有權利對他們為所欲為:這理由克利斯朵夫是太明白了。羅孫他們並不缺少統治的
工具。成千成萬沒有意志的公務員,閉著眼睛由著他們指揮。諂媚逢迎的風氣;徒有其
名的共和國;社會黨的報紙看到別國的君主來訪問就大為得意;奴才的精神,一見頭銜、
金線、勳章,就五體投地:要籠絡他們,只消丟一根骨頭給他們咬咬,或是給他們幾個
勳章掛掛就得了。要是有個王肯答應把法國人全部封為貴族,法國所有的公民都會變成
保王黨的。
政客們的機會很好。一七八九年以來的三個政體:第一個被消滅了;第二個被廢黜
了,或被認為可疑;第三個志得意滿的睡熟了。至於此刻方在興起的第四個政府,帶著
又①②嫉妒又威脅的神氣,也不難加以利用。衰微的共和政府對付它,就跟衰微的羅馬
帝國對付它無力驅逐的野蠻部落一樣,用著招撫改編的方法,而不久他們也變了現政府
最好的看家狗。自稱為社會主義者的布林喬亞閣員,很狡猾的把工人階級中最優秀的分
子勾引過來,加以併吞,把無產階級黨派弄成群龍無首,沒有領袖的局面,自己則吸取
平民的新血液,再把布林喬亞的意識灌輸給平民算做回敬。
①一七八九年以後的三個政體,指第一共和(即大革命以後的,1792—1804年),
第二共和(即路易—菲力氣下臺以後,1848—1852年),及第三共和(普法戰爭以後,
1870年9月起直至二次大戰被德國侵入為止)。
②此所謂第四個政權,暗指工人及平民階級的抬頭。
在布林喬亞併吞平民的許多方式中,最妙的一種是那些平民大學。那是〃無所不通〃
的知識雜貨鋪。據課程綱要所載,平民大學所教的〃包括各部門的知識,物理方面的,生
物方面的,社會學方面的:天文學,宇宙學,人類學,人種學,生理學,心理學,精神
分析學,地理學,語言學,美學,論理學,〃花樣之多,便是畢克?特?拉?彌朗臺
爾那樣的頭腦也裝不下。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