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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部分

這種不幸。暴烈而不成熟的行動好比一種酒精:理智嚐到了這

味道立刻會上癮,而理智的發展也可能從此不正常了。

他們這種直言無諱的坦白,和一般專講中庸之道的人的枯索平凡,畏首畏尾,不敢

說一個是或非的作風相比之下,不用說克利斯朵夫是賞識年輕人的朝氣的。但過後他不

得不承認,講中庸之道的人的恬靜而體貼的智慧也有它的價值。反之,他的那些朋友們

使生活永遠處於戰鬥狀態,結果也不免令人厭惡。克利斯朵夫自以為上葛拉齊亞那兒去

是替他們辯護,但有時候倒是為了要把他們忘掉一下才去的。沒有問題,他們跟他很相

象,太相象了。今日的他們就是二十歲時候的他。而生命的河流是不能回溯的。克利斯

朵夫很明白自己和這種激烈的思想已經告別了,此刻正向著和平的路走去,而葛拉齊亞

的眼睛中間似乎就藏著和平的秘鑰。那末為什麼他對她感到憤憤不平呢?因為愛情

是自私的,他想把她獨佔。他受不了葛拉齊亞來者不拒的嘉惠於人,對誰都招待得那麼

殷勤。

她看透了他的心思,有一天便用著那種可愛的坦白的態度和他說:

“你不喜歡我的作風是不是?唉,朋友,別把我看得太理想。我是一個女人,不比

別的女人更有價值。我不一定要跟那些人來往;但我承認看到他們也很愉快,正如我有

時候喜歡看不大高明的戲,念無聊的書,那都是你瞧不起的,可是對我是種安息,是種

娛樂。我有什麼就享受什麼。”

“那些混蛋,你怎麼受得了呢?”

“生活的教訓使我不再苛求了。一個人不能要求太多。真的,倘若有些老老實實的

人來往,只要心地不壞,人生也算對你不差了當然你不能對他們存什麼希望。我知

道一朝我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多半的朋友馬上會不見的可是他們對我很好。只要得

到一點兒真情,其餘的我可以滿不在乎。你不喜歡我這樣是不是?原諒我這麼平凡。可

是至少我分得出自己哪些地方是最好的,哪些地方是比較差的。而對你,我的確拿出了

最好的一部分。”

“我要的是整個,”他咕嚕著說。

可是他很明白她說的是真話。他以為她對他的感情是毫無問題的,所以躊躇了幾星

期,有一天終於問她:“難道你始終不願意”

“什麼啊?”

“屬於我。”他馬上又補充:“就是說你不願意我屬於你嗎?”

她微微一笑:“現在咱們不就是這樣了嗎,朋友?”

“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意思。”

她聽了有點兒慌亂,但她握著他的手,很坦白的望著他,溫柔的回答:“不,朋

友。”

他話說不上來了。她看出他很傷心。

“對不起,我使你心裡難受。我早知道你會對我說這個話的。咱們既然是好朋友,

應當非常坦白。”

“朋友!只能做個朋友嗎?”他不勝悵惘的說。

“別這麼不知足!他還要什麼呢?跟我結婚嗎?從前你眼睛裡只看見我美麗的

表姊的時候(你記得不記得?),我很難過,因為你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不錯,咱們

的一生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副面目。現在我認為這樣倒更好;我們沒有讓友誼受到共同生

活的考驗,沒有在日常生活中把最純潔的東西褻瀆了,不是更好嗎?”

“如說這種話,因為你不象從前那麼愛我了。”

“噢!不,我始終是那麼愛你的。”

“啊!這還是你第一次對我說呢。”

“咱們中間不應該再有什麼隱瞞。告訴你,我對婚姻已經沒有信心了。我自己的經

驗,我知道,不能作為一個有力的例證。可是我仔細想過,在周圍仔細看過:幸福的婚

姻實在太少了。這個制度有點兒違反天性。要把兩個人聯在一起,他們的意志必有一個

受到摧殘,或者竟是兩敗俱傷;而這種痛苦的磨練還不能使靈魂得到什麼益處。”

“啊!”他說,“我的意見恰好相反,我認為婚姻是兩心相印,相忍相讓的結合,

真是多美妙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