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埋怨自己從前不該對死者抱
有惡感,甚至在夜晚的禱告中求薩皮納寬恕。可是她,她是活著,每天時時刻刻看到克
利斯朵夫,她愛著他,用不著再怕另外一個,另外一個已經消滅了,連她留給人的印象
將來也會消滅,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了,或許有朝一日——這些念頭,洛莎能不想嗎?
固然朋友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但在她痛苦的時候,她能把突然之間冒起來的快樂與非
分的希望壓下去嗎?接著她馬上責備自己。而那些念頭也不過象電光般的一閃。可是已
經夠了,克利斯朵夫已經看到了。他眼睛一瞪,她心裡就涼了半截,看出他的恨意;薩
皮納死了而她活著,他就恨她這一點。
麵粉師趕了車來搬薩皮納的傢俱。克利斯朵夫教課回來,看見門前和街上,堆著一
張床,一口櫥,被褥,衣裳,所有她留下來的東西。他看得難受極了,便急急忙忙的走
過去,不料在門洞裡劈面撞見貝爾多,被他攔住了:
“啊!親愛的先生,〃他興奮的握著克利斯朵夫的手,〃咱們那天在一塊兒的時候哪
想得到?咱們多高興呵!可是她的確是從那次該死的遊河以後得了病的。唉,別說了吧,
怨也沒用!現在她死了。以後就要輪到我們了。這就叫做人生你,你身體怎麼樣?
我嗎,我很好,託老天的福!”
他滿臉通紅,流著汁,有股酒氣。一想到他是她的哥哥,可以隨便提到她的事,克
利斯朵夫覺得很難堪。麵粉師可是很高興遇到一個朋友能夠談談薩皮納;他不瞭解克利
斯朵夫的冷淡。他一出現就教人突然之間想到農莊上的那一天,又冒冒失失的提起快樂
的往事,一邊說話一邊用腳踢著薩皮納的可憐的遺物:這些情形會勾起克利斯朵夫多少
痛苦,在麵粉師是萬萬想不到的。只要他嘴裡一提到薩皮納的名字,克利斯朵夫心就碎
了。他想找個機會教貝爾多住嘴。他踏上樓梯,可是麵粉師釘著他不放,在踏級上擋住
了他絮絮不休。有些人,特別是鄉下人,談到疾病就津津有味;麵粉師便是這個脾氣,
他非常細緻的描摹薩皮納的病情,克利斯朵夫再也忍不住了(他硬撐著,使自己不至於
痛苦得叫起來),老實不客氣打斷了貝爾多的話,冷冷的說了聲:
“對不起,少陪了。”
他連作別的話都不說就走了。
這種冷酷無情使麵粉師大為氣憤。他並不是沒猜到妹子跟克利斯朵夫暗中相戀的情
形。而克利斯朵夫竟表示這樣的不關痛癢,真教他覺得行同禽獸,認為克利斯朵夫毫無
心肝。
克利斯朵夫逃到房裡,氣都喘不過來了。在搬家的時間,他不敢再出門,也決心不
向窗外張望,可是不能不望;他躲在一角,掩在窗簾後面,瞧著愛人零零碎碎的衣服都
給搬走。那時他真想跑到街上去喊:“喂!喂!留給我吧!別把它們帶走啊!〃他想求人
家至少留給他一件東西,只要一件,別把她整個兒的帶走。但他怎麼敢向麵粉師要求呢?
他在她的哥哥面前根本沒有一點兒地位。他的愛,連她本人都沒知道:他怎麼敢向別人
揭破呢?而且即使他開口,只要說出一個字,他就會忍不住嚎啕大哭的不,不,不
能說的,只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