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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主義,覺得輕蔑別人比了解別人更容易的、傲慢的愚蠢,所有那些不成起局、沒

有幸福、沒有美感的布林喬亞道德,都是不健全的,有害的,反而使邪惡顯得比德性更

近人情。

克利斯朵夫這樣想著,只顧對傷害他的人洩忿,可沒有發覺自己和他們一樣的不公

平。

無疑的,這些可憐蟲大致和他心目中所見到的差不多。但這不是他們的錯:那種可

憎的面目,態度,思想,都是無情的人生造成的。他們是給苦難折磨得變了形的,——

並非什麼飛來橫禍,傷害生命或改換一個人面目的大災難,——而是迴圈不已的厄運,

從生命之初到生命末日,點點滴滴來的小災小難那真是可悲可嘆的事!因為在他們

這些粗糙的外表之下,藏著多少的正直,善心,和默默無聲的英勇的精神!藏著整

個民族的生命力和未來的元氣!

克利斯朵夫認為責任是例外的固然不錯,但愛情也一樣是例外的。一切都是例外的。

一切有點兒價值的東西,它的最可怕的敵人,並非是不好的東西,——(連惡習也有它

的價值),——而是它本身成了習慣性。心靈的致命的仇敵,乃是時間的磨蝕。

阿達開始厭倦了。她不夠聰明,不知道在一個象克利斯朵夫那樣生機蓬勃的人身上,

想法使她的愛情與日俱新。在這次愛情中間,她的感官與虛榮心已經把所有的樂趣都榨

取到了。現在她只剩下一樁樂趣,就是把愛情毀滅。她有那種曖昧的本能,為多少女子

(連善良的在內)多少男人(連聰明的在內)所共有的。——他們都不能在人生中有所

創造:作品,兒女,行動,什麼都不能,但還有相當的生命力,受不了自己的一無所用。

他們但願別人跟自己一樣的沒用,便竭力想做到這一點。有時候這是無心的;他們一發

覺這種居心不良的慾望,就大義凜然的把它打消。但多數的時候他們鼓勵這種慾望,盡

量把一切活著的,喜歡活著的,有資格活著的,加以摧毀;而摧毀的程度當然要看他們

的力量如何:有些是小規模的,僅僅以周圍親近的人作物件;有些是大舉進攻,以廣大

的群眾為目標。把偉大的人物偉大的思想拉下來,拉得跟自己一般高低的批評家,還有

以引誘愛人墮落為快的女孩子,是兩種性質相同的惡獸。——可是後面的一種更討人喜

歡。

因此阿達極想把克利斯朵夫腐化一下,使他屈辱。其實她還沒有這個力量。便是腐

化人家,她那點兒聰明也嫌不夠:她自己也覺得,所以她懷恨克利斯朵夫的一大原因,

就是她的愛情沒有力量傷害他。她不承認有傷害他的慾望;要是能阻止自己,也許她還

不會這麼做。但她認為要傷害他而辦不到未免太起有此理。倘使一個女人沒有一種幻象,

使她覺得能完全駕馭那個愛她的人,給他不論是好是壞的影響,那就是這個男人愛她愛

得不夠,而她非要試試自己的力量不可了。克利斯朵夫沒有留意到這些,所以阿達說著

玩兒問他:

“你肯不肯為了我把音樂丟掉?〃(其實她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他卻老老實實的回答:

“噢!這個嗎,不論是你,不論是誰,都沒有辦法的。我永遠丟不了音樂。”

“哼!虧你還說是愛我呢!〃她恨恨的說。

她恨音樂,——尤其因為她完全不懂,並且找不到一個空隙來攻擊這個無形的敵人,

來傷害克利斯朵夫的熱情。倘若她用輕蔑的口吻談論音樂,或是鄙夷不屑的批評克利斯

朵夫的曲子,他只是哈哈大笑;阿達雖然懊惱之極,結果也閉上了嘴,因為知道自己可

笑。

但即使在這方面沒有辦法,她可發見了克利斯朵夫的另一個弱點,覺得更容易下手:

那就是他的道德信仰。他雖然和伏奇爾一家鬧翻了,雖然青年期的心情使他沉醉了,可

依陽儲存著他那種精神上的潔癖而自己並不覺得,使一個象阿達般的女人看了始而詫異,

繼而入迷,繼而好笑,繼而不耐煩,終於惱恨起來。她不從正面進攻,只是狡猾的問:

“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