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卻不在,不在卻在!——�那是同屬於他們倆,並且讓他們倆永遠也咀嚼不盡的人生的大悲哀。
�躺在黑暗裡,每個房間的燈都閉著。陸潔喃喃地說,“兒子的小房間,今後別動了,就那樣留著它。”
�“不,不行。我看不得兒子留下來的東西,我真看不得啊!——”
�於潮白的胸膛裡發出了一種異樣的聲音,那聲音猶如一棵不堪負重的老樹,在呻吟著,搖晃著,然後吱吱嘎嘎地裂開
�“潮白,我還會生!真的,還會生——”陸潔滿臉都是濡溼的淚,她近於絕望和狂亂地在於潮白的耳邊哭著。
�於潮白轉過身,萬分痛切地抱緊了她。
�在以後的日子裡,每逢夫妻同房,陸潔都表現得格外努力。相形之下,於潮白卻有些難如人意,每每顯得力不從心。那情形,有點兒象打表演賽的一對網球手,一方提著精神長抽短吊,拼命扣殺,另一方卻勉為其難,窮於應付。日子一天天過去,卻絲毫也看不到新生命被孕育的跡象。於是,陸潔就變得越來越焦躁,越來越絕望。
�陸潔心裡明白,這多半是因為土地已經沙漠化了。沙漠化了的土地是很難生出什麼果樹,結出什麼果實的。陸潔所患的慢性婦科炎症,已非一時治療所能奏效。
除此之外,於潮白上場時每每表現出來的不良狀態,更使陸潔心憂。雖然於潮白從來不說什麼,可是他的身體在說,人的身體是會說話的。於潮白的身體在向陸潔說著拒絕,說著冷落。於潮白每一次的性無能,都在向陸潔言說著無可挽回的破裂和最終的離去
�冷靜的時候,陸潔也想到過和於潮白的分手。此前,陸潔甚至主動提出過離婚的事。理智和自尊都在向陸潔提出要求,離開他,離開了這個男人你照樣能在世上好好地活著。然而,陸潔的肉體卻在做著抗辯,它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它覺得那種情形是不能忍受的。
�陸潔觀察過自己的肉體,它發現肉體是有記憶力的。陸潔的肉體珍藏著許多對於潮白的記憶,到了床上,一接觸於潮白,那些記憶就自動地甦醒,按部就班地將對方曾經訪問過的地址一一開啟。如果是短暫的分別,如果她和他的肉體沒有機會接觸,那麼陸潔的肉體就會在獨處的時候,默默地將那些記憶一一反芻。
那情形,頗象一隻溫情的牛,在靜靜的時候,在靜靜的角落,獨自不聲不響地反芻著它的擁有。循來回往,反反覆覆,那滋味讓它咀嚼不盡
�有時候陸潔忽發奇想,會認真地思索可有什麼藥物能夠將這一切改變。欲使藥物產生作用,需要找到能夠發生作用的鏈條,這樣溯源逐本,陸潔就不能不面對肉體記憶產生的最初原因。
�陸潔發現,女性的這種肉體記憶是被最初進入她肉體的那個男性裝填進去的,那是一種神秘的不可思議的現象。在此之前,一個女性的身體是一個孤懸的天體,它只屬於它自己,而不與任何外界發生聯絡。那之後,一個男性靠上來了,他用他膨脹出來的身體的那一部份進入了女性。
�這是一種驚心動魄的進入,隨著這進入的發生,女性就不再是她自己。她的肉體會感到已經與那進入者合為了一體,於是便無可更改地對那外來之物生出了同一感、統一感、依附感、歸屬感。
�一次次地進入,使得這種同一感、統一感、依附感、歸屬感一次次地加深,就象馬臀上打了火烙一樣,成為無可更改的印記。
�因此,女性才會對那男性說,我是你的人了——�性交合的作用,如此地精妙,如此地讓人不可思議。
�所以,陸潔才殫精竭慮,要重建她和於潮白之間的肉體關係。
�儘管在此之前,陸潔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要和於潮白離婚。其實陸潔明白,那類話只是出於負氣,無論如何,陸潔都離不開他。從精神到肉體,都難以與他分離!
�她無法忍受分離,與其分,毋寧死。
�
�憑窗而立的陸潔藉著月光,翻來覆去地察看著手中輕薄鋒利的刀片,那神態和舉止,儼然是在做著一場手術前最後的準備。
�月光給那刀片淬著火,幽藍和啞白在鋒刃上蹦跳不已。
�耳邊彷彿有個病人在懇求,醫生,拜託你了,請你下手時利索點兒。
�陸潔苦笑著自語,我會的,我會——�窗外忽然起風了,是那種灑脫不羈的帶著野性的山風。和都市中的那些風不同,都市中的風都扎著領帶穿著皮鞋,行動起來四平八穩不疾不猛,好象走在慢車道上,一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