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京腔京韻的女老太哼唧著:“喲,您老呀真是地道您家小姐也真是賢德咱兩家也真叫緣分”
亞若心頭一跳,卻不露聲色將仁丹分給這陌生的母女倆含服;又掏出萬金油,給這母女倆太陽穴旁抹抹,方柔聲說:“都出門在外的,別客氣了。”戰時,藥物是金貴的。
昏暗中,亞若又摸索著從包袱裡抽出夾襖,給章老太太懷中抱著的純兒蓋上,章老太太就又輕聲說:“你也迷糊一陣吧,一路上都你抱著純兒況,號卿,趙國人。曾遊學於齊,三任稷下學宮“祭酒”。批,手腳都麻了吧。”
她不吭聲,默默地倚著母親坐下。車廂裡,除了這對陌生的母女外,從南昌逃難出來的亞若和二姑媽這一大家人都在。啊,不!硬是丟失了三歲的維兒和奶孃會香!
亞若怎能不黯然傷神!天各一方的父親的囑託,在前線奮戰的大弟的信賴,已到贛州的弟媳英葵的翹首企盼她辜負了他們!
他們搭乘的是贛州菸酒專賣局的貨車,車從吉安來,他們上車時車便遮蓋得嚴嚴實實。憋氣是憋氣,可安全點,好在章家人老老小小沒誰暈車暈船。
車廂裡,卻早蜷縮著兩個女人:頭上都纏著老藍土布,身上穿的也是山鄉老(亻表)嫂的老藍土布大襟褂子,兩個山裡老(亻表)嫂?卻聽一女人吐了三個字:“我女兒。”算是介紹了他們的關係。那吐音,卻是京腔。
亞若心中早存狐疑,可每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自顧不暇,安及他人?
天黑盡了,亞若和那女兒不約而同挪到後檔板前,雙雙撩開帆布簾,將夜的清涼來享受,又有細細雨絲,拂著她們的臉頰,便都精神了許多。行夜路的車輛不多,只遠遠有車燈明明滅滅,消除了旅途的孤寂吧。
突地,後方有幾道晃目的車燈直射過來,馬達聲響幾乎變成了呼嘯、眨眼間,幾輛帶斗的摩托就包抄到她們的車前,貨車緊急剎車,一車人前衝後倒,早把瞌睡驚飛,不知出了什麼禍事?
車前亂哄哄一片。
押車員小宋聲音都發顫:“各位長官,請你們不要誤會我們是贛州菸酒專賣局的上級有規定不能隨便檢查的”
“他媽的,老子在前線拚命流血,你們這些奸商靠菸酒發財,怎麼不能檢查?!老子偏要搜查!搜!”
“長官長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實話相告,我們是空車回贛,要不,哪敢走夜路?我這裡僅有半條三炮臺,送給弟兄們”
“哈哈哈哈!老子也實話相告,我們不是來搜貨的,我們——搜人!”
一群官兵就將車廂團團圍住,有人用槍托擊車廂:“都給滾下來!不下來就開槍啦!”
車廂裡的人就都如同篩糠一般,彼此緊緊抱注。亞若掙開母親的手:“媽,我來應付。”
“嘩啦”一聲,後檔板已被兵們七手八腳開啟掰倒,幾根電筒光柱白花花晃動時,卻見帆布撩開,一個女子婷婷玉立高高在上,那從容不迫鎮靜俯視的勁兒,便叫兵們有幾分驚怯,時間竟靜悄悄無聲無息。
對峙好一會,章亞若冷冷地問:“請你們的長官出來說話。”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話。
“小姐,請別見怪,我們是奉命搜尋兩名逃犯。”
“逃犯?!我們這是一大家子逃難的老老小小,跟逃犯有什麼干係?!日本鬼子逼得我們流離失所,難道這月黑風冷夜,還要在國軍的槍口下在荒嶺野地過一宵?!”
“好說,你們既不願下車,弟兄們上幾個,上車搜一遍。”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兵們已躍上車廂,帆簾已挑上篷頂,幾道光束已在車廂裡邊人們身上臉上亂照亂晃,女人們都受不了,又怕又惱,紛紛把臉埋在膝上,那當官的也躍了上來,聲調不惡卻透著輕佻:“把臉蛋子仰起來呀,過一遍,沒人就走路嘛。”
亞若懸在喉嚨口的心總算又回到了胸膛:他們不是“抓”她的。可他們也不像抓真正的逃犯,似乎沒有一點警惕嘛。於是她伸出手臂擋住那軍官:“你們太過份了。請你們立即下車。”
“小姐,你好凶呵。我們要搜的是吉安來的兩個女逃犯,能不看臉蛋嗎?”
那押車員小宋也巴巴地來到車廂後,仰著臉說:“長官這一家子是第四區保安副司令的內親呵別別大水衝了龍王廟呵。泰和菸酒專賣局局長的拜託,我擔當不起。”
“啊?小姐,車內全是你家中人嗎?”軍官側著腦袋盤問。
章亞若從袋中掏出證明信:“這是我們一大家從南昌遷出前辦的證明,十五口人,你看仔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