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兩邊的白麻子,相書上有講頭,叫‘如日月照明’,嘻嘻。”
她痴痴地聽著,不記得她來埠頭做什麼,那傘柄斜擱在肩頭,淅瀝春雨溼了她的臉龐頭髮,她也渾然不覺。
她,知道他是誰。雖然僅僅是第二次與他相遇,但與孤陋寡聞的平民相比,短短的數月,她已經聽到過他的種種傳聞。他從異國他鄉來到古城南昌,他的別開生面的言行,給陳腐齷齪的官場刮進一股春風,燃起一腔熱血。
她崇敬這樣的男子。她烙刻下他的印象:那健壯的體魂,那灑脫的夾克衫漏斗形馬褲和馬鞭,那帶著江浙尾音的略略沙啞的嗓音,那傳統男子的忠實善良中流瀉出異國男兒的瀟灑奔放!
還有那雙乍見極平常的眼睛,閃爍在古城罕見的皮鴨舌帽下。即便素昧平生,也讓你覺著依託和信賴。
或許,正是因為他,因為他的眼睛,她才將南遷的行期一拖再拖?
今夜,她第三次遇見了他,第三次聽到他的聲音,他不是已經去臨川溫泉當新兵督練處的少將處長了嗎?他又回到古城了?她該取消離鄉的念頭?把和平的憧憬、國家的命運寄託在這個突然闖進古城生活中的陌生人身上?
該歸家了,她面對古城都市的萬家燈火款款走去。
她不知道,這時他已與湖北口音的男子乘車離了古城去臨川溫泉;她不知道,數小時後古城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三 “老三怎麼還不回呢?”
正月之夜的縣前街,失卻了平素的清幽,填充著喧譁和騷動。
街,只不過是巷。但一色的青磚老屋毗連,街面用青石板輔就,多為名門望族所居。
章家位於街的中央。獨門獨戶,雖只—進,但前後皆有天井,正房廂房耳房加上小閣樓,亦有七、八間,滿夠這三代同堂的家族休養生息。
剛用畢夜飯。周媽收拾碗筷,奶媽會香給主人和客人——章家二姑媽金秀和她的三媳陳玉芬——一一沏上廬山雲霧茶後,接過玉芬手中的章家小孫孫維維,望望大門口,不禁叨咕出了聲:“三小姐怎麼還不回呀?”
坐在東邊太師椅上的二姑媽就接了話茬:“是呀,不會有什麼事吧?”她和玉芬來大弟家,亦是落實船隻的事。兩家相邀準備南遷。
隔著茶几的章老太太正呼嚕呼嚕抽著水煙筒,一時也未作答。
章老太太其實一點也不老,不過五十三、四歲。但十二歲就嫁作章家妻,幾乎沒間斷地生了五女二男;兒女似又都秉承了父母的前狀,都早婚早子,她早有孫兒外孫繞膝之福,怎不被人稱為“老太太”呢?
不過那張清瘦的臉龐和高挑的身架還依稀可尋當年周錦華小姐的秀麗端正,只是那不見一絲亂髮的老式髮髻和那老式的高領黑色織錦緞的長袍,凸現了章家女主人的威嚴和固執。
待美美地抽完一袋水煙,靈巧的玉芬接過銅煙筒,給舅母裝第二袋煙。章老太太方對二姑子說:“他二姐,老三辦事,你只管放心,雖是個女兒家,凡事卻有主見,決斷沉穩呢。唉,只是命苦,童家老小的擔子都落到她肩上,也真難為她了。老大老二雖沒遠嫁,可哪曉得嫁了就飛了呢,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隔著行山萬水,怎不叫人牽腸掛肚?”
五十來歲的章老先生也不顯老,個兒不高,但身板硬朗。上著一件寶藍絲料對襟棉襖,下卻穿一條燙跡線筆挺的黑譁嘰西袋褲,腳上一雙千層底衝絲呢棉鞋,白淨富態的圓臉上架一副金絲眼鏡,神態悠閒又豁達。
弱冠之年的章懋宿,單薄內向,文縐縐地牽著大侄兒修純的手;活潑的修純卻甩開他的手,奔到章老太太跟前求救:“婆——公公要我背書呢。”
周錦華很不以為然地盯了丈夫一眼:“正月都是年,讓純兒玩吧。再說過了年還不曉得到哪上小學呢。”
章老先生反剪著雙手,笑笑:“練好童子功,終身都受用。不經一番冰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純兒,隨我來。”
純兒豈敢不從命?扮個鬼臉,不情願地跟著公公進了後天井旁的西廂房,那是公公的書房養心齋。
周媽已攏好了一陶盆炭火擱置廳堂,又利索地將厚絨毯鋪上八仙桌;懋宿靜靜地提出麻將盒,三姐沒歸家,得他這個生手湊數。
奶媽會香逗著維兒,時觀戰,時到門口張望。
西廂房中,傳出修純結結巴巴的背誦聲。
周錦華煩躁不安起來:“老三怎麼還不回呢?”
四 與眾不同的“蔣太子”
章家三小姐在古城作幽幽神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