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傳來劉舜英的喊叫聲,徐永晉苦笑著搖搖頭,拍了拍挎包上沾到的泥水,輕輕放在桌子上,順手將軍帽摘下來,放在挎包邊。趁著父親還沒下來,打量著家裡。
和他離開時不同,家裡有了很大變化。來的路上看到潯陽街頭如此冷清,買副大餅油條也要五分錢,想想自己父親是工廠普通工人,而母親是家庭主婦,沒有經濟來源,想象中,自己的家現在應該極為殘破,家庭生活困苦不堪了。走到門口,外面發黑的木板更肯定了徐永晉這種想法,可現在屋裡一看,卻讓徐永晉大出意外。
快要過年了,屋裡各個門上都上貼著年畫,有趙公元帥,也有招財童子,老壽星拄著柺杖對著徐永晉微微笑著,鍾馗揮舞著鐵鞭幫徐家看著大門。
外面十分陳舊,可屋裡卻粉刷一新,客廳牆上掛著一副松鶴圖,那麼大的圖,一看就是街頭十塊錢三幅貨色,決不可能出自名家之手。可徐永晉傢什麼時候牆上掛畫了?印象中,徐建國可是沒有一點藝術修養。不過就看客廳掛著的這幅畫——這實在太大眾化了點——徐永晉相信自己老爸現在就是有藝術修養,那也少的跟沒有一個樣。
在樓梯旁邊,一個落地鍾正不緊不慢走著,看了下牌子,長江牌,武昌貨,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卻也要百多塊錢,父親一個月工資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值錢的不光是落地鍾,在供奉祖先的八仙桌上,現在擺放著一臺收音機(收音機的出現,完全拜這場戰爭之賜,為了戰爭通訊聯絡,各國大力發展無線通訊,於是出現了周邊產品——廣播電臺和收音機)。這可是剛問世還沒多少時間的產品,徐永晉只是在軍人供銷社裡看到過,昂貴的價錢讓徐永晉匝舌不已,聽說現在國內只有一些大城市有了無線廣播電臺,一般地方,你就是買了收音機,也沒有用場,可今天,他卻在自己家裡看到了這高科技產品。
樓上傳來父親讓人打斷休息,不滿地嘟囔聲,母親數落父親聲,徐永晉將視線從客廳裡那些新奇東西上收了回來,望向樓梯。果然,當聽到兒子從戰場上回來了,樓上傳來父親翻身下床聲——聲音很重,在樓下的徐永晉聽的清清楚楚——耳邊傳來熟悉的父親下樓聲,比平日重多了。
大冷天,穿著汗衫的父親出現在樓梯口,看到自己兒子正站在下面看著自己,徐建國停下了腳步,仔細端詳了兒子半天,嘴唇張開微微顫抖,終於淡淡問了聲:“回來啦?”
徐永晉眼圈有些溼潤,感覺有液體要往外湧出,強忍住激動,徐永晉平淡地回道:“爸,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路上辛苦了吧?早飯有沒有吃過?要是沒吃,讓你媽給你做。”
“還好,來的路上已經吃過早飯,用不著再準備了。”
“要不要先躺下休息?”
“不用了,坐火車並不累。”跟美索不達米亞的戰壕裡相比,晃動著的列車簡直是天堂了。
“唉,你們爺倆這是怎麼了?小弟,快坐下。”跟在徐建國後面下來的劉舜英見爺倆不鹹不淡聊些很平常的話題,不由埋怨起來,招呼徐永晉坐下,劉舜英急匆匆跑進廚房,沒多久,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端了出來。“擦把臉吧,身上都是雨水,小心著涼了!要不要換下衣服?你那些衣服我都給你保管的好好的。”
“謝謝媽,用不著換。”徐永晉接過毛巾,享受洗熱水臉的舒適。這麼多日子了,他都快要忘記用熱水洗臉是什麼感覺了。
看著自己寶貝兒子,劉舜英有些心疼的埋怨道:“既然要回來,怎麼不事先來封信,讓家裡準備準備?你看看,我連菜都沒有準備,你姐也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對了,孩子他爸,今天你不上班,去報社跟招弟說一聲罷?叫她今天別回自己家了,冷冷清清的,一家人難得團聚在一起,還是回家吃晚飯好了。”
徐建國悶哼一聲,算是聽到了。在旁邊問徐永晉:“就是,你怎麼事先也不來封信?”
徐永晉擦完臉,剛想自己動手將水倒掉,洗下毛巾,身邊的母親已經搶先一步,把臉盆端進了廚房。什麼都不用他動手,倒真有些大少爺的感覺。
“部隊臨時決定給我們放假時間緊,一時也來不及寫信,何況從部隊坐車到家不過一天路程,寫了信,信還沒到,我人已經到了,也沒寫信必要。”
廚房裡的母親耳朵一直注意聽外面說話,徐永晉剛說完,父親還沒說話,劉舜英已經開口:“小弟啊,你還要回部隊去?當兵都三年了,按照規定,應該復員了罷?怎麼還要回部隊?”
“原本服役期是三年,可現在是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