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巴金的世界
凱德立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醒來,不過他的其他感官提供了許多資訊。他可以聞到厚重的灰塵,感覺到四周黏膩的蜘蛛網。“魯佛!”
他大喊,但聲音在死寂的空氣中傳不了多遠,只提醒他是獨自身處黑暗中。他掙扎跪起,發現全身上下十幾處都在痛,尤其是頭部側邊,上衣也十分僵硬,似乎沾滿凝血。他的火把落在身邊,但他一摸就知道火把在好幾個小時前已經熄滅。凱德立手指一伸,往腰帶探去。片刻後,他將一個圓筒的蓋子取下,一線光束隨即切開黑暗。就連凱德立都覺得這道光束在這些走廊間是個入侵者,因為無數個世紀以來,這裡始終只有黑暗。十幾只小動物在凱德立的視線邊緣竄逃,正好在光線照不到的位置。凱德立心想,寧可是它們逃走,也不要它們在黑暗中等著他經過。凱德立把光筒的開口開到最大,開始檢視四周環境,主要是專注於他身邊的碎裂臺階。封閉門口附近還有幾道臺階仍是完整,但大多數的木板已散落四周,顯然是被凱德立摔下時的衝擊力打碎。看來是上不去了,他告訴自己,接著將光束縮小以看到更遠的地方。他站在一道走廊中央,從兩邊牆上的通道判斷,附近有許多條走廊錯綜複雜地交織成蜂巢般的地下迷宮。支撐的拱門和地上圖書館的相似,但由於是更早年的建築設計,所以顯得更厚也更矮。而且因為層層迭迭的灰塵、垂網,以及可能有的攀爬怪物而顯得更低。凱德立開始檢視自己,正如所料,上衣沾滿了自己的血。他注意到身旁有一塊破木板,已斷裂成尖銳的邊緣,沾滿深色血痕。年輕的祭司小心翼翼地解開上衣鈕釦、拉開,滿以為會找到洞開的傷口,結果卻只發現一塊血痂和淤青。雖然比較規矩的德尼爾祭司都是能力優秀的醫者,即使年輕如凱德立者也是,但凱德立本身是幾乎沒有研習醫術。不過他光從破木板就可看出傷口頗深,而從溼透的上衣可看出他失了不少血。不過傷口絕對已經開始癒合了。就算原來很嚴重,現在情況都還好。“魯佛?”
凱德立再次喊道,不知他的同伴是否尾隨他下樓,為他治癒傷口。滿是灰塵的走廊中沒有回答,也沒有聲音。“如果不是魯佛,那會是誰?”
凱德立輕聲自問,片刻後聳聳肩。這個謎團對他而言太難了。“可能是我年輕有力。”
凱德立自我讚許,因為想不出其他答案。他伸展身體以舒緩其他位置的疼痛,繼續探勘附近環境,一面思索是否有方法能夠重新搭起臺階好接近門口。他將光筒放在地上,開始拼湊一些板子。木頭腐蝕的情況很嚴重,而且破損到根本無法修理,程度嚴重到不可能只因為他摔下就碎成這樣,凱德立心想。有幾塊根本只能算是木屑,好像是遭人反覆捶擊一樣。片刻後,凱德立放棄回到酒窖的想法。就算他拼得回來,那些古老腐爛的木頭也是絕對撐不住他的重量。“情況有可能更糟。”
他出聲低語道,撿起光筒,從袋子裡拿出圓盤紡錘。他深吸一口氣好穩住自己,然後開始前進。但每個方向好像都差不多。有東西竄入光線邊緣的黑暗洞穴,凱德立一想到要黑烏抹漆地走過這裡就忍不住背脊發寒。大多數通道的牆壁都是磚頭,被難以想象的重量所擠壓,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龜裂。浮雕均已被磨平,藝術家的鑽刻線條被灰塵填滿,雕刻的精緻細節被蜘蛛網的傑作所取代。在黑暗中遙遠的某處,凱德立聽到水滴聲,沉重、死絕的答、答、答。“地窖的心跳。”
凱德立沉重地喃喃道,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安慰。他漫無目的地亂走了數分鐘,試著想找出能征服地道的一套邏輯。雖然原始圖書館的建造者是一群很有秩序的人,而且也精心思考過地窖該如何設計,但下面數條隧道的原本用意及方向歷經了數十年,為了配合上方建築物不斷改變的需求也一直被重新再利用。每次凱德立覺得已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下一個拐角立刻讓他有了新的念頭。他沿著一條又矮又寬的通道移動,小心翼翼地避開兩側的腐爛木盒。如果這是儲藏區域,他揣想,那附近應該有通往外界的出口,也許大到可容許馬匹經過。走廊的盡頭是一座寬大的拱橋,斜斜地經過左方和右方的兩道小橋,上面凝聚的蜘蛛網密到凱德立得從附近木箱拆下一片木板加以清除後才能穿過。拱道交口後方的通道長得一模一樣,也是層層迭迭的石雕,比他先前走過的通道窄了一半。他的直覺告訴自己該要左轉,但那只是猜測,因為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凱德立真的不知道所在位置與地面上的圖書館是否有關連。他保持快速的腳步,緊緊跟隨狹窄的光束,試著忽略兩旁與後方的老鼠吱喳聲,以及想象中的危險,但他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