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哇”一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中年婦女被護士從某病房裡架了出來,在門口一口氣沒接上來昏了過去,現場又是一片忙亂。我拽著果蠅疾步衝到病房門口,便看見大睜著雙眼躺在床上的鄭拓:他的眼角因為用力過度已經掙裂開來,冒出殷紅的血絲;眼睛像青蛙似的高高凸起,上面佈滿了交錯的脈絡;他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將嘴唇和半截舌頭咬得血肉模糊。一股血腥氣蔓延在屋子裡,沖鼻欲嘔。豆大的汗珠順著我的鼻翼淌了下來:我似乎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果蠅趴在我的肩頭上,手指緊緊摳住我的鎖骨。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將一隻汗溼的手放在她的手上表示安慰。搶救沒有進行多長時間,很快為首的醫生就停止了忙碌,直起身來:“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不可能,不要啊拓兒,拓兒啊”剛剛被救醒的中年婦女趴在毫無聲息的鄭拓身體上繼續號哭著,醫生和護士在拼命地勸解她,但看來效果不大。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分開眾人走上前去,拉住鄭拓母親的手:“伯母,不要這樣,您冷靜一點”

“你是誰?”她陡然的回頭嚇得我一驚。鄭母臉上的肌肉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塵土、眼淚、汗水和鼻涕將整張面孔弄得一塌糊塗,活象無常的花臉。她惡狠狠地扣住我的手腕叫道:“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鄭母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將手指扣得更緊了:“你你就是那個在車禍裡活下來的小混蛋!你說,你為什麼不救我的兒子,卻去救那個小妖精!你為什麼會活下來,卻讓我的兒子去死!你才該死,你才該死,你們都給我去死,都給我去死!!!”

她絕望的吼叫震得我的耳膜隆隆作響,我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能一步步地倒退,而鄭母猛獸般毒辣的眼神直視著我,那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仇恨使我不寒而慄。鄭母還準備說什麼,忽然間雙眼一翻,身體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又一陣慌亂之後,醫生與護士們簇擁著心臟病發作的鄭母離開了病房。我抬起手來,鄭母剛才狠狠扣住的地方鮮血淋漓。果蠅默默地依偎著我,順手從旁邊拿起一卷繃帶,把我的手腕纏好。我們相對無言,好一會兒才把視線轉移到鄭拓的屍體上來,醫護人員正在給他蒙上白被單。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喃喃地念道:“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一個一直坐在病房角落啜泣的小護士突然驚恐地抬起頭來望著我。我詫異地看著她,發現她的眼神裡蘊藏著別樣的恐慌。

求生

我和果蠅從重症區裡走出來的時候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剛才那個小護士所敘述的一切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鄭拓在護士為他整理導管的時候醒來了。他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一條細線,像死魚似的向上翻了翻,用微弱的聲音說著什麼。大驚失色的小護士*近他的嘴唇,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聽清楚他說的幾句話:“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在聽完這幾句話後,暈頭轉向的小護士才想起來報告主治醫師病人醒來的訊息。但她剛一開口喊出聲音,病床上的鄭拓的瞳孔倏地縮成了個針尖:“呼呼雯雯雯雯雯求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要喊你不要喊你不要喊呀不要喊呀,不要喊呀!!!”

隨著鄭拓痛苦的嘶吼,他像一頭受困的猛獸似的把鼻飼管、氧氣罩等等扯了個亂七八糟,被子也被他蹬飛了。驚恐的護士看到,他瘋狂地把一支枯瘦的手臂伸向雪白的天花板,彷彿要盡力抓住什麼似的,另一隻手扣住自己的喉嚨,拼命張大嘴想要呼吸,卻抽搐得越發頻繁了。他的胸脯像高速運轉的風箱那樣以可怕的頻率劇烈起伏,嘴裡開始冒出一股股的鮮血,染紅了被子、枕頭、病服。等到醫生和其他人趕到的時候,鄭拓已經咳出了大量的血塊,很快就沒了氣息。

果蠅低著頭,在我旁邊靜靜地走著,偶爾悄悄地瞟我一眼。我發覺了她的小動作:“咳,偷看啥,長得又不好看。”我這個笑話沒能打破僵局,她再也不看我了,我只有心裡暗自嘆氣。

還沒走到我們的病區,一位熟識的護士又帶來了一個噩耗:鄭拓的媽媽也去世了,原因是心肌梗塞。雖然我手上鄭母抓出的傷口還在流血,但這個訊息還是像個重錘一樣,敲得我眼前發黑。我頹然坐倒在幾小時前我和果蠅對坐的那張長椅上,雙手抱住了頭:“這是巧合嗎?這是巧合嗎?”

果蠅站在我的面前,低頭凝視著我。良久,她輕輕地坐下來,將手放在我的脊背上:“沒事的。”她一隻手慢慢地摩挲著我的背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