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遠三人帶著大量陪嫁抵達明州的時候,玉臺築已經住在秋林葉聲府邸,由王府司儀指導王妃需要掌握的各種禮儀。這個待嫁的青年依然象過去一樣開朗而瀟灑,但又能隨時端莊優雅,他對未來充滿期待,對自己的選擇堅定不移,總而言之,他讓洛遠欣喜的看到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正幸福的走向婚姻。
洛遠進入鶴舞界內就透過驛站送出家書,這些天西城家張燈結綵慶賀兒子嫁入皇家,大宰府也因此門庭若市。這個時候西城照容才深刻意識到過去那些年中洛遠的存在對於西城家的意義。洛遠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為接待賓客煩惱過,洛遠總是彬彬有禮但又原則分明的對待出現在她家門口的層出不窮的送禮者。當水影在十一月最後一個旬假的早晨造訪西城府道賀的時候看到照容已經疲憊不堪的對付訪客的時候,也只能苦笑一下,放下禮物早早得告辭,出門轉個方向直奔日照的住處。
昨天日照一進城,就有提前打好招呼的城門軍官來王府報告,若非正有些雜務纏身,昨天晚上她就要去見他。那麼多年朝夕相伴後,不能由他朝朝暮暮在身旁已經夠糟糕了,何況還不在一個城中。
她知道這一天日照一定會在家中等他,果然剛剛敲了兩下,門便開啟了,那個青年笑吟吟站在那裡。她閃步進入,不等他行禮便一下子撲到他懷中,過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這青年並沒有回抱她,反而雙手都努力不碰到她的身子,顯得頗為尷尬。站定身子才發現原委,織蘿站在廳堂門口,雙手胸前環抱隔著天井似笑非笑看著他們。
水影微微笑了起來,神色泰然的迎向他。日照趕在她前面到門邊,神色依然有一些尷尬,但是張羅著讓兩人進屋,然後象尋常主人家一樣,忙裡忙外張羅茶水。水影的目光一直跟著他轉,發現自己著迷於看這個樣子的日照,在自己的家中,以主人的身份出現的日照。喜歡看他井井有條的安排一切,喜歡看他寒窗苦讀、夜半挑燈為將來籌劃的樣子,更喜歡他儘自己所能照顧她的一舉一動。
織蘿嗤笑起來,丟過一個充滿嘲諷的笑容,彷彿在說“現在寵人流行伴家家酒麼?”水影笑了下,等到日照張羅完,關上門在桌子的一邊坐下,才道:“織蘿今天到這裡來並不是僅僅來取笑日照的吧?或者,你要告訴我說你們兩個成了朋友,彼此串門?”
織蘿嬌笑起來,低聲道:“我啊,我來為王傅歌舞一曲。”說罷站起身,望向日照:“能不能把劍還給我?”又瞟一眼水影,撒嬌道:“不把劍給他就不讓我進屋,真是的,都說了人家的劍沒開過鋒,還不依不饒的!”
日照笑了下顯然並不對此愧疚,沒一回從另一間房中拿來劍。織蘿整理一下衣服,站在房中,翩然起舞。
舞過兩個節拍,水影也站起身,隨著少年的舞蹈低低吟唱:
“美人如玉,書劍相依;皎原花開,千江月旖。槐蔭初遇,慷慨知己;烽煙輾轉,豈曰無衣大廈將傾,壯士此心;長虹碧血,終始慎行。”
歌聲婉轉,舞影翩遷。
歌聲中藏著安靖第一名門三百多年的興衰沉浮,舞姿中藏著千月兒女的英姿颯爽、俠骨柔腸。
一句一節,一字一血。
織蘿拋劍在地,哭著喊了一聲:“姐姐!”
二十年來重聚。
兩百年來家國。
下篇 第二十五章 兵車行 上
織蘿依偎在水影身邊嘀嘀咕咕的講述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例如那一年——也就是北辰大舉入侵的時候,凜霜守軍潰不成軍,凜霜進入了徹底的無政府狀態,盜賊橫行、敵軍擄掠。千月家族世代流放之地,寒關縣沉日谷反而因為與世隔絕而沒有受到敵軍侵擾,但是在谷口看守計程車兵大概害怕敵軍侵犯,一逃而空。
沉日谷,顧名思義是終年罕見陽光的寒冷地方,山高谷深、道路崎嶇。這裡是朝廷流放犯了重罪的官宦子弟的地方,蘇臺兩百多年來,從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千月家族起,前後又有千餘人被丟入這苦寒之地。陸續前來的那些家族便成為千月家通婚的物件,事實上絕大多數被流放的家庭熬不住這裡的艱難生活,沒過幾年就全家滅絕,或者有一兩個倖存者,也在一兩代後消亡,家名與歷史皆沉沒在沉日谷幽暗的河流深淵中。
便在那艱難的一年中,雖然沉日谷中的流放歲月從來沒有好過過,但是過去每到糧食用盡,又打不到獵物的冬天,官府都會給千月家送一些糧食以及基本的藥材,讓他們不致於凍餓而死。然而那一年官府在凜霜實際上已經消失了,他們什麼都沒有,儘管母親在夏天就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