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農田基本建設來我都全身冒火。”說著,他把腰裡的布帶子一解,沒有係扣子的棉襖一下便敞了開來,露出了紫紅的胸膛。他只穿了一件棉襖,白色的棉襖裡子已經變得黝黑鋥亮,他說著兩手比畫著,小棉襖兒在胸前一勁地煽乎。他嫌它礙事幹脆兩手一扒,把小棉襖扔到桌子上,放開銅鐘似的嗓子喊叫說:“今年冬天我們一定要幹出個樣兒來,要不就對不起兩位書記。”
郎仁池打斷他的話:“是對不起毛主席!”大炮馬上說:“對!對!我們要不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幹勁來,就對不起毛主席!我們一定要幹他個熱血沸騰,熱氣騰騰,熱”他還想說兩個熱什麼,但沒有詞兒靈機一動,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說:“我的媽呀!現在就熱得我直冒汗。”他也真能表演,大冷的天兒,屋裡又沒生火,人們都穿絨衣棉襖,縣裡來的人們還穿著棉大衣,他光著膀子還真出了汗。紫銅色的身上,肌肉一疙瘩一塊,油光閃亮,就像塗了油彩一樣,顯得非常健壯,參加健美比賽都夠資格了。他越說越興奮,最後把胸脯用力一拍喊道:“我們寧掉十斤肉,寧減十年壽,也要以沖天的幹勁,變冬閒為冬忙,把農田基本建設搞上去,以報答兩位書記對我們的關懷。”
縣裡的同志帶頭鼓掌。郎仁池非常滿意黃銅鐘的講話,本來他不必再講話了,但鼓完掌以後,又情不自禁地講了幾句:“剛才黃銅鐘同志講得非常好,不用說幹講起來就熱氣騰騰,光著膀子還出汗,可見他熱情高漲,心情激動,有了這樣的支部書記,我們對白一大隊是一百個放心。”大炮受到省裡領導誇獎之後,更加得意樂得抿不上嘴。省縣兩個領導都勸他趕緊穿上棉襖別凍著。他卻越說越來勁兒,滿臉堆笑說:“不冷,不冷。”
白剛在屋門口外邊站著,心裡特別煩躁,妻子在家裡一定等急了,他真想急忙飛回去,和妻子說說話,誰知這些人廢話連篇講起來沒完。他只穿了一件小棉襖,也忘了穿件棉大衣,大冬天在院裡站著一動不動,凍得混身直打哆嗦。聽到人們講話輪了一遍,大炮那些大話也吹完了,覺得該散會了。
誰知大炮又光著膀子跑到院裡來,一到院裡馬上變了另一副模樣,笑容不見了,兩道濃密的劍眉倒豎,腮幫上的肌肉都橫了起來,牙一咬氣勢洶洶地說:“你們都給我站好!低頭!你看你們這一群熊貨縮肩抱肘,哆哆嗦嗦,你們穿著棉襖大衣有那麼冷嗎?”然後輪起左右兩隻手,啪啪在胸脯上使勁拍了兩巴掌,“我光著膀子還出汗。憑你們這個熊樣也鼓不起幹勁來。告訴你們:今年冬天農田建設中,你們要不使出拉屎的勁來,我扒了你們的皮,都滾蛋!快滾!我看見你們這個熊樣就有氣。”他這種表演又得到了兩位書記的誇獎。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13(1)
白剛終於回來了。吳玉萍滿懷惶惑焦慮地撲上去,用痴情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白剛的眼睛,想探詢出他在會上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少的折磨。一邊瞅一邊說:“你去這麼長時間,我這心哪就一直揪揪著。快告訴我,他們對你怎麼了?”白剛滿不在乎地說:“別害怕,沒什麼。”吳玉萍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沒什麼?我不信,你看你臉焦黃哆哆嗦嗦,眼睛裡沒一點精神。你什麼時候這樣子過?”白剛說:“我是凍的,真的沒什麼,不信你看。”說著兩手往吳玉萍臉上一捂。“媽呀!”吳玉萍驚叫了一聲,“你的手就像冰一樣,你們就一直在院裡凍著?”說完真想把他一下摟在懷裡給他暖暖身子,無奈婆婆就在炕上,她沒法那樣關心。
吳玉萍一喊叫,老太太也聽清了,兒子是一直在院裡凍著凍壞了,便說:“唉!這年頭人人不得安生,有啥法兒?快上炕暖和暖和吧!”老太太盤著腿坐著,往炕頭裡邊挪蹭了挪蹭,想讓兒子坐在炕頭上。這地方靠近東北,冬天都是零下十幾度,但也是隻靠做飯燒火暖炕,生不起煤火。所以全屋裡只有炕頭上那一片還有一點溫乎氣。
白剛瞭解媽媽的心思,可是炕頭上盤腿大坐那種福氣他享受不了,不願兩腿受委屈。況且妻子剛來,他願意坐在妻子旁邊,一起在炕沿上擠著,便說:“媽!到屋裡就不冷了,炕裡頭我坐不慣。”說完便拉著妻子的手,“你說說!怎麼被解脫了?”吳玉萍說:“咳!我的事等以後慢慢說,你先說說回村以後怎麼樣?是不是挨鬥了受折磨了?”白剛說:“沒有!咱村比別的村好一些,對五類不經常打罵批鬥。反正在家裡比在勞改隊好一些,再怎麼著也還有親人可以說說話。還是說說你吧!咱倆有一個能解脫也是好的,你不是說允許你參加鬥批改了嗎?說說,這總是個喜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