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更又熱如火炙,略展轉時,禁不住“噯喲”之聲。那時天色將晚,因見襲人去了,卻有兩三個丫鬟伺候,此時並無呼喚之事,因說道:“你們且去梳洗,等我叫時再來。”眾人聽了,也都退出。
這裡寶玉昏昏默默,只見蔣玉菡走了進來,訴說忠順府拿他之事;又見金釧兒進來哭說為他投井之情。寶玉半夢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覺有人推他,恍恍忽忽聽得有人悲慼之聲。寶玉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不是別人,卻是林黛玉。寶玉猶恐是夢,忙又將身子欠起來,向臉上細細一認,只見兩個眼睛腫的桃兒一般,滿面淚光,不是黛玉,卻是那個?寶玉還欲看時,怎奈下半截疼痛難忍,支援不住,便“噯喲”一聲,仍就倒下,嘆了一聲,說道:“你又做什麼跑來!雖說太陽落下去,那地上的餘熱未散,走兩趟又要受了暑。我雖然捱了打,並不覺疼痛。我這個樣兒,只裝出來哄他們,好在外頭佈散與老爺聽,其實是假的。你不可認真。【蒙側批:有這樣一段語,方不沒滅顰顰兒之痛哭眼腫。英雄失足,每每至死不改,皆猶此而。】”此時林黛玉雖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這等無聲之泣,氣噎喉堵,更覺得利害。聽了寶玉這番話,心中雖然有萬句言詞,只是不能說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說道:“你從此可都改了罷!【蒙側批:心血淋漓釀成此數字。】”寶玉聽說,便長嘆一聲,道:“你放心,別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蒙側批:文氣斬動。】也是情願的!(校者注:蒙本此處無“也是情願的”,換作“況已是活過來了”)”一句話未了,只見院外人說:“二奶奶來了。”林黛玉便知是鳳姐來了,連忙立起身說道:“我從後院子去罷,回來再來。”寶玉一把拉住道:“這可奇了,好好的怎麼怕起他來。”林黛玉急的跺腳,悄悄的說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該他取笑開心呢。【蒙側批:不避嫌疑,不惜聲名,破格牽連,誠為可嘆,著實可憐。】”寶玉聽說趕忙的放手。黛玉三步兩步轉過床後,出後院而去。鳳姐從前頭已進來了,問寶玉:“可好些了?想什麼吃,叫人往我那裡取去。”接著,薛姨媽又來了。一時賈母又打發了人來。
至掌燈時分,寶玉只喝了兩口湯,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著,周瑞媳婦、吳新登媳婦、鄭好時媳婦這幾個有年紀常往來的,聽見寶玉捱了打,也都進來。襲人忙迎出來,悄悄的笑道:“嬸嬸們來遲了一步,【蒙側批:襲卿善詞令會周旋。】二爺才睡著了。”說著,一面帶他們到那邊房裡坐了,倒茶與他們吃。那幾個媳婦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襲人說:“等二爺醒了,你替我們說罷。”
襲人答應了,送他們出去。剛要回來,只見王夫人使個婆子來,口稱“太太叫一個跟二爺的人呢”。襲人見說,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告訴晴雯、麝月、檀雲、秋紋等說:“太太叫人,你們好生在房裡,我去了就來。”【蒙側批:身任其責,不憚勞煩。】說畢,同那婆子一徑出了園子,來至上房。王夫人正坐在涼榻上搖著芭蕉扇子,見他來了,說:“不管叫個誰來也罷了。你又丟下他來了,誰伏侍他呢?”襲人見說,連忙陪笑回道:“二爺才睡安穩了,那四五個丫頭如今也好了,會伏侍二爺了,太太請放心。恐怕太太有什麼話吩咐,打發他們來,一時聽不明白,倒耽誤了。【蒙側批:能事解事能了事。】”王夫人道:“也沒甚話,白問問他這會子疼的怎麼樣。”襲人道:“寶姑娘送去的藥,我給二爺敷上了,【蒙側批:補足。】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穩,這會子都睡沉了,可見好些了。”王夫人又問:“吃了什麼沒有?”襲人道:“老太太給的一碗湯,喝了兩口,只嚷幹喝,要吃酸梅湯。我想著酸梅是個收斂的東西,才剛捱了打,又不許叫喊,自然急的那熱毒熱血未免不存在心裡,倘或吃下這個去激在心裡,再弄出大病來,可怎麼樣呢。因此我勸了半天才沒吃,【蒙側批:能事態。】只拿那糖醃的玫瑰滷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王夫人道:“噯喲,你不該早來和我說。前兒有人送了兩瓶子香露來,原要給他點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沒給。既是他嫌那些 倒甯嘧有醴 ,把這個拿兩瓶子去。一碗水裡只用挑一茶匙兒,就香的了不得呢。”說著就喚彩雲來,“把前兒的那幾瓶香露拿了來。”襲人道:“只拿兩瓶來罷,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夠再要,再來取也是一樣。”彩雲聽說,去了半日,果然拿了兩瓶來,付與襲人。襲人看時,只見兩個玻璃小瓶,卻有三寸大小,上面螺絲銀蓋,鵝黃箋上寫著“木樨清露”,那一個寫著“玫瑰清露”。襲人笑道:“好金貴東西!這麼個小瓶兒,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進上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