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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只見鳳姐來了,拜見過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長一短的問他,今兒是那幾位堂客,戲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語。說了不多幾句話,寶玉也來了,進門見了王夫人,不過規規矩矩說了幾句,【甲戌側批:是大家子弟模樣。】便命人除去抹額,脫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頭滾在王夫人懷裡。【甲戌側批:餘几几失聲哭出。】王夫人便用手滿身滿臉摩挲撫弄他,【甲戌側批:普天下幼年喪母者齊來一哭。】寶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說長道短的。【甲戌側批:慈母嬌兒寫盡矣。】王夫人道:“我的兒,你又吃多了酒,臉上滾熱。你還只是揉搓,一會鬧上酒來。還不在那裡靜靜的倒一會子呢。”說著,便叫人拿個枕頭來。寶玉聽說便下來,在王夫人身後倒下,又叫彩霞來替他拍著。寶玉便和彩霞說笑,只見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兩眼睛只向賈環處看。寶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兒呢。”一面說,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奪手不肯,便說:“再鬧,我就嚷了。”
二人正鬧著,原來賈環聽的見,素日原恨寶玉,如今又見他和彩霞鬧,心中越發按不下這口毒氣。雖不敢明言,卻每每暗中算計,【甲戌側批:已伏金釧回矣。】只是不得下手,今見相離甚近,便要用熱油燙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裝作失手,把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向寶玉臉上只一推。只聽寶玉“噯喲”了一聲,滿屋裡眾人都唬了一跳。連忙將地下的戳燈挪過來,又將裡外間屋的燈拿了三四盞看時,只見寶玉滿臉滿頭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氣,一面命人來替寶玉擦洗,一面又罵賈環。鳳姐三步兩步的上炕去替寶玉收拾著,【甲戌側批:阿鳳活現紙上。】一面笑道:“老三還是這麼慌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高臺盤。趙姨娘時常也該教導教導他。”【庚辰側批:為下文緊一步。】一句話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罵賈環,便叫過趙姨娘來罵道:“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甲戌側批:補出素日來。】你們得了意了,越發上來了!”
那趙姨娘素日雖然常懷嫉妒之心,不忿鳳姐寶玉兩個,也不敢露出來;如今賈環又生了事,受這場惡氣,不但吞聲承受,而且還要走去替寶玉收拾。只見寶玉左邊臉上燙了一溜燎泡出來,幸而眼睛竟沒動。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賈母問怎麼回答,急的又把趙姨娘數落一頓。【甲戌側批:總是為楔緊“五鬼”一回文字。】然後又安慰了寶玉一回,又命取敗毒消腫藥來敷上。寶玉道:“有些疼,還不妨事。明兒老太太問,就說是我自己燙的罷了。”鳳姐笑【甲戌側批:兩笑,壞極。庚辰眉批:為五鬼法作耳,非泛文也。雨窗。】道:“便說是自己燙的,【甲戌側批:玉兄自是悌弟之心性,一嘆。】也要罵人為什麼不小心看著,叫你燙了!橫豎有一場氣生的,到明兒憑你怎麼說去罷。”【甲戌側批:壞極!總是調唆口吻,趙氏寧不覺乎?】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寶玉回房去後,襲人等見了,都慌的了不得。
林黛玉見寶玉出了一天門,就覺悶悶的,沒個可說話的人。至晚正打發人來問了兩三遍回來不曾,這遍方才回來,又偏生燙了。林黛玉便趕著來瞧,只見寶玉正拿鏡子照呢,左邊臉上滿滿的敷了一臉的藥。林黛玉只當燙的十分利害,忙上來問怎麼燙了,要瞧瞧。寶玉見他來了,忙把臉遮著,搖手叫他出去,不肯叫他看──知道他的癖性喜潔,見不得這些東西。【甲戌雙行夾批:寫寶玉文字,此等方是正緊筆墨。】林黛玉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這件癖性,【甲戌雙行夾批:寫林黛玉文字,此等方是正經筆墨。故二人文字雖多,如此等暗伏淡寫處亦不少,觀者實實看不出者。】知道寶玉的心內怕他嫌髒,【甲戌側批:二人純用體貼功夫。】【甲戌雙行夾批:將二人一併,真真寫他二人之心玲瓏七竅。】因笑道:“我瞧瞧燙了那裡了,有什麼遮著藏著的。”一面說,一面就湊上來,強搬著脖子瞧了一瞧,問他疼的怎麼樣。寶玉道:“也不很疼,養一兩日就好了。”林黛玉坐了一回,悶悶的回房去了。一宿無話。次日,寶玉見了賈母,雖然自己承認是自己燙的,不與別人相干,免不得那賈母又把跟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