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賞封兒。”剛說了,只見馮家的兩個管家娘子上樓來了。馮家兩個未去,接著 允 郎也有禮來了。於是接二連三,都聽見賈府打醮,女眷都在廟裡,凡一應遠親近友,世家相與都來送禮。賈母才後悔起來,說:“又不是什麼正經齋事,我們不過閒逛逛,就想不到這禮上,沒的驚動了人。”因此雖看了一天戲,至下午便回來了,次日便懶怠去。鳳姐又說:“打牆也是動土,已經驚動了人,今兒樂得還去逛逛。”那賈母因昨日張道士提起寶玉說親的事來,誰知寶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來生氣,嗔著張道士與他說了親,口口聲聲說從今以後不再見張道士了,別人也並不知為什麼原故;二則林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賈母便執意不去了。鳳姐見不去,自己帶了人去,也不在話下。
且說寶玉因見林黛玉又病了,心裡放不下,飯也懶去吃,不時來問。林黛玉又怕他有個好歹,因說道:“你只管看你的戲去,在家裡作什麼?”寶玉因昨日張道士提親,心中大不受用,今聽見林黛玉如此說,心裡因想道:“別人不知道我的心還可恕,連他也奚落起我來。”因此心中更比往日的煩惱加了百倍。若是別人跟前,斷不能動這肝火,只是林黛玉說了這話,倒比往日別人說這話不同,由不得立刻沉下臉來,說道:“我白認得了你。罷了,罷了!”林黛玉聽說,便冷笑了兩聲:“我也知道白認得了我,那裡像人家有什麼配的上呢。”寶玉聽了,便向前來直問到臉上:“你這麼說,是安心咒我天誅地滅?”林黛玉一時解不過這個話來。寶玉又道:“昨兒還為這個賭了幾回咒,今兒你到底又準我一句。我便天誅地滅,你又有什麼益處?”林黛玉一聞此言,方想起上日的話來。今日原是自己說錯了,又是著急,又是羞愧,便顫顫兢兢的說道:“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誅地滅。何苦來!我知道,昨日張道士說親,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緣,你心裡生氣,來拿我煞性子。”
原來那寶玉自幼生成有一種下流痴病,況從幼時和黛玉耳鬢廝磨,心情相對;及如今稍明時事,又看了那些邪書僻傳,凡遠親近友之家所見的那些閨英闈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說出來,故每每或喜或怒,變盡法子暗中試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個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試探。因你也將真心真意瞞了起來,只用假意,我也將真心真意瞞了起來,只用假意,如此兩假相逢,終有一真。其間瑣瑣碎碎,難保不有口角之爭。即如此刻,寶玉的心內想的是:“別人不知我的心,還有可恕,難道你就不想我的心裡眼裡只有你!你不能為我煩惱,反來以這話奚落堵我。可見我心裡一時一刻白有你,你竟心裡沒我。”心裡這意思,只是口裡說不出來。那林黛玉心裡想著:“你心裡自然有我,雖有‘金玉相對’之說,你豈是重這邪說不重我的?我便時常提這‘金玉’,你只管瞭然自若無聞的,方見得是待我重,而毫無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著急,可知你心裡時時有‘金玉’,
見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著急,安心哄我。”
看來兩個人原本是一個心,但都多生了枝葉,反弄成兩個心了。那寶玉心中又想著:“我不管怎麼樣都好,只要你隨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願。你知也罷,不知也罷,只由我的心,可見你方和我近,不和我遠。”那林黛玉心裡又想著:“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為我需 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見是你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遠你了。”如此看來,卻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疏遠之。如此之話,皆他二人素習所存私心,也難備述。
如今只述他們外面的形容。那寶玉又聽見他說“好姻緣”三個字,越發逆了己意,心裡幹噎,口裡說不出話來,便賭氣向頸上抓下通靈寶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麼撈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偏生那玉堅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風沒動。寶玉見沒摔碎,便回身找東西來砸。林黛玉見他如此,早已哭起來,說道:“何苦來,你摔砸那啞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來砸我。”二人鬧著,紫鵑雪雁等忙來解勸。後來見寶玉下死力砸玉,忙上來奪,又奪不下來,見比往日鬧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襲人。襲人忙趕了來,才奪了下來。寶玉冷笑道:“我砸我的東西,與你們什麼相干!”
襲人見他臉都氣黃了,眼眉都變了,從來沒氣的這樣,便拉著他的手,笑道:“你同妹妹拌嘴,不犯著砸他,倘或砸壞了,叫他心裡臉上怎麼過的去?”林黛玉一行哭著,一行聽了這話說到自己心坎兒上來,可見寶玉連襲人不如,越發傷心大哭起來。心裡一煩惱,方才吃的香薷飲解暑湯便承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