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宜來了丁縣之前,就知郭向陽已經得了嚴重的憂鬱症。他已經不願見包括他媽郭如玉在內的任何人,但心宜去見他時,他剛聽到心宜的聲音,就主動開啟關閉自己的房門,走了出來。幾年不見,出現在心宜面前的郭向陽已經蒼老了幾十歲,他已經白了半個頭,背也彎了,行動緩慢,目光遲滯,嘴角流著涎,一頭亂髮,衣領子上結滿油垢,幾年前的勃勃英氣蕩然無存。他滿臉羞愧,像做錯了事一樣不敢抬頭看心宜一眼。看到向陽因為她而成了這個樣子,心宜的心在滴血,但她強忍著沒有流淚。
心宜說:向陽,洗個澡,好不好?
郭向陽聽懂了她的話,他聽話地點了點頭。心宜就交代那男保姆,她先去買點衣服,讓他半個小時後帶向陽到縣賓館去洗一洗。
心宜在縣賓館開了一間房,叫那男保姆給郭向陽好好地洗了一個澡。帶他到原來和老何他們一起吃過飯的河邊上,吃了一頓飯。然後帶他到她寄住的陽山寺原妙雲的住所坐了坐,和他說了一些話。可惜郭向陽能夠聽任她使喚,卻如同是一個木偶,一個啞巴,只能動,不會說什麼話了。天黑的時候,郭向陽離開了陽山寺。心宜交代:向陽你從今天起,要像以前那樣講衛生,你做得到嗎?
向陽點了點頭。
心宜:你會好起來的,你有信心嗎?
向陽又點了一下頭。
心宜:我會在陽山寺住一個時期,也許會長期住下去,你要想到,我沒有離開你,我隨時都會來看你乾不乾淨,明白嗎?
向陽點著頭。
心宜:你不能老呆在房間裡,要出去走動,要是你恢復了,你還要幫我做事,要是你走不動跑不快,怎麼幫我?
向陽使勁點頭。
心宜還交代男保姆:她會給他添置點衣服,她要求他也穿得乾淨整潔,把房子打掃得窗明几亮,她說:從今天起,你要想到,你是在給郭向陽郭老闆當秘書,我們會按一個秘書的待遇,給你支付工資。
向陽也頻頻點頭。
第二天,人們看到衣服整潔的郭向陽在他的男保姆的帶領下,在河邊的一條小道上跑步。
這時郭如玉也無暇顧及郭向陽了,一箇中風臥床的於長松,就叫她傷透了腦筋。於長松用了最好的藥物,也不見有什麼好轉。加上他性子躁,久治不愈,脾氣就更大,不知摔爛了好多飯碗,撕爛了好多被子。所謂久病無孝子,一年下來,整天餵飯喂湯,接屎接尿,苦口婆心說廢話,郭如玉也不能再堅持照顧下去了。這種時候,過去的好處會想得少,當年於長松瞞年齡的事,最容易頻頻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這可是讓人寒心的往事。郭如玉請了兩個男保姆,一個給向陽,一個給丈夫。他給丈夫的男保姆加點錢,把病人交給他去管。她有時候回孃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不回來。
自郭如玉變臉之後,政委更躁,曾兩度割腕自殺。
心宜見兒子已經沒有能力來照顧父親,便出了一份錢,另請了一個保姆,讓兩個服侍一個,這才讓政委得到了比較舒適的護理。為了讓於長松擺脫郭如玉的陰影,便把他搬到他當年和本寂和尚一起籌資修建的老年公寓裡住了,讓他生活在他的業績中,會有助調整他的心態。心宜一個星期去看一次政委,給他說一些能夠讓他接受的話,讓他從一個政委、一個官員,回到一個病人的真實位置上,這樣才有利於治病,才會有正確的生活觀。
於長松住進他的“業績”中之後,得到了所有幸福的入住老人的尊敬,一天到晚有人來陪他說話。心宜讓找幾個人輪番教他學打麻將、玩撲克牌、下象棋,努力使他在玩中忘記一些不愉快。經過一個時期的心理治療,於長松平和了許多,開始融入這個圈子,他還讓人找一些武俠小說來看,不時也聽聽音樂
心宜聽說福建一個什麼地方的石匠會用石頭雕刻菩薩,便親自到大紅山陰山寺附近撿了一塊石頭,她帶著這塊石頭,專程到福建請了個老師傅,按照何了凡生前的照片,雕了一個一尺高的半身頭像,心宜帶著何了凡的頭像,來到陰山寺,將老何的頭像供起來,以一筆不薄的捐資建廟的善款為酬勞,請陰山寺的五六個和尚,給老何做了三天三晚的法事。
廟裡的和尚開始不同意,說老何生前交代過,他死後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留的。但心宜堅持要這樣做,她說只有這樣做了,在生的人才會安然,不然會痛苦一輩子。她說佛是普渡眾生的,若不為世間蒼生解除苦痛,是有違教義的。老何說什麼都不做,那是他的境界,而生者要是忘記了他的好處,便是不義,佛不能拒絕懺悔。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