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的呢子帽。那帽子是暗紅色的,很精神,很喜氣。我記得我公公剛把它買回來的時候,我婆婆說:“這麼豔乎,你可真是人老心不老。”而我婆婆還真說對了。這會兒,我公公的對面正立著那位雖比我年長,但卻比我婆婆嫩多了的女人。她還是身穿那件墨綠色的長大衣,身材雖算不上苗條,但腰還算細緻。我看不真切她的眉眼,但單憑她那大波浪的捲髮以及雙手插兜,單邊頂胯的站姿來看,她也夠風姿卓卓的了。
以公公的背影來看,他與這位三十歲有餘,四十歲不足的女人還算得上和諧。公公肩寬,腰直,走路永遠是昂首闊步,只有花白的頭髮能揭發他已近六十歲的真實年紀,而眼下他戴著頂青春洋溢的帽子,還真能算返老還童。
這是我第三次在家門附近看見公公和這位女人相談甚歡了,真應了六個字:一而再,再而三。
我仰臉望向公婆房間的視窗,烏塗塗的一片,也不知有人沒人。要是這會兒婆婆正好憑窗遠眺,那她一定會眺見自己的老伴兒。可這好像也正說明了我公公與這位女人一定是清清白白,不然,他怎麼不也得背背自家人的耳目?第十二話:我童佳倩改變主意了(3)
我扭得氣喘吁吁,用鑰匙開啟家門,竟有人迎了上來。此人自然不是奶奶或我婆婆,此人是我親媽,錦錦的親姥姥。“您怎麼來了?”我一邊換鞋一邊問。“我這左右眼皮輪著跳,準是有不好的事兒,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我媽說得煞有介事。
真不愧是我親媽,我才在離婚的懸崖邊上打了個晃,就反應到她的眼皮上了。這我若是真離成了,她還不得走路崴了腳,切菜切了手?
又到了錦錦的用餐時間,我婆婆把房間讓給了我和我媽:“親家您坐,我去洗把臉,上個廁所。我這一直忙活小寶兒,連廁所都沒顧得上。”
關上門,我媽坐在我對面,胡擼著錦錦的後腦勺:“你婆婆還真能幹。這現在要是再讓我帶孩子,我可能還真帶不了。”“我看她是能幹得過了頭了。”“你這孩子可真是的,真要沒人幫你,你連飯都吃不上,忙得你跟孩子一塊兒尿褲子。”
我不再說什麼,把握著擁抱女兒的有限時光。
而我媽卻滔滔不絕上了,不過,她把音量掐得恰到好處,傳不到門外去:“要我看啊,你這婚結的,最大的好處就是攤上個能幹的婆婆。你這年紀輕輕的就生了孩子,要是你婆婆不管帶,你這接下來的幾年,可就別想過你自己的日子了。”
“我都當了媽了,還要什麼自己的日子?當然是要一心撲在錦錦身上了。再說了,大不了我請個保姆,要她幫的時候她幫,用不著她的時候,她就別插手。”
“哼,你說得簡單,就你和劉易陽加一塊兒賺的那萬八千的,還請保姆?”
“媽,他這眼看就要漲錢了。”
“漲能漲到哪兒去?能買得了房嗎?你願意住這兒啊?不願意住,就讓他買房去。你呀,就是一失足,沒結婚就把孩子懷了,我真是懶得說你。”
“懶得說還一個月至少說三次。什麼失足,我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您出去打聽打聽,我們這年紀的,有幾個能在北京買房的?您別老看不上劉易陽,我敢拍著胸脯說,人分三六九等,他少說也是中上等。”劉易陽只要一天是我男人,我就要為他說一天的話。
“那你自己呢?媽可認為你是上上等,就算享不了榮華富貴,那怎麼也得吃飽穿暖,住得舒舒坦坦吧?你看你現在那屋,小不說,陰得都快能長蘑菇了。”
“有的住我就知足了。您去看看,有多少北漂租著一個月千兒來塊的房子,還蟑螂橫行,廁所公共,我這冷點兒怕什麼?冷點兒省得上火。”
“行行行,日子是你自己過的。只要你樂意,媽還有什麼好說的。算媽當初小看了你了。”
“當初?什麼當初?”
“你結婚之前,我不是把醜話說在前面了?說你準受不了要房沒房,要車沒車,四世同堂的日子。”
我終於不嘴硬了。要麼說知女莫若母呢,拋開舊同學新同事之間關於房子車子老子票子的攀比不談,拋開我早為人母,一身肥肉,兩眼滄桑也不談,光是劉易陽對我的日益不體恤以及劉家空間的擁擠,空氣的壓抑,也真足以讓我受不了了。離婚,我動了動嘴皮子,末了也沒能把這兩個字向我媽吐露出來。這她要是聽了,準是既心焦,又得意於她的未卜先知。第十三話:我童佳倩改變主意了(4)
晚上六點,劉易陽打來電話,說要加班。“加班?你們公司不是讓把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