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陽對我的愛,對我肚子裡那不管是男是女的小生命的愛,是我在劉家的全部財富。他的那份愛,並不是一句兩句“老婆大人”或“千金”,而是那在廁所裡頂著搓板洗衣服的背影。後來有一天,奶奶終於發現,她那洗得並不太乾淨的衣服,竟是出自她那寶貝金孫的雙手,又驚又悔險些背過氣兒去。第七十話:辭去什麼舊,迎來什麼新(5)
錦錦的降生,令我對奶奶的眼力佩服得五體投地。當時在產房裡,我沒少對老天爺祈禱:請賜給我個兒子吧。這倒不是因為我不愛女兒,而是我憋足了氣,想讓奶奶驚掉了老花鏡,悔掉了下巴,想讓她因為怠慢了重孫而捶胸頓足,可惜,沒成功。而更不湊巧的是,就在那天的早上,奶奶還在下樓時坐了個屁蹲兒,導致在我坐月子的期間,她也只能與床相伴。我看得出來,她看錦錦的眼神,簡直就像看個掃帚星。
“奶奶,您去瞧瞧錦錦,她雖說是個女孩兒,可比男孩兒身體還壯,嗓門兒還洪亮,不信您瞧一眼去。”今天,我心血來潮,盼望一幕閤家歡。
不知是我手上菜刀的作用,還是那窗外的鞭炮聲也鼓舞了奶奶的心潮,反正她真的聽從了我的話,扭身挪向了婆婆的房間。而我也不由自主跟在了她的身後,當然,我先撂下了菜刀。
錦錦正在和婆婆玩兒撥浪鼓,一人拿一個,搖得是無比興奮,毫無樂感。見奶奶推門而入,婆婆竟一怔。想想也是,奶奶真是難得屈尊蒞臨。這會兒,錦錦正躺在公婆的大床上,笑得小臉兒如新衣一般紅豔豔。錦錦一偏頭,盯住了她的太奶奶,隨後,她就咯咯咯笑成一團,小胳膊小腿兒也忙活得令人眼花繚亂。我心說,這孩子還真爭氣,如果喜興到了這個份兒上,還討不到太奶奶歡心的話,那從今以後,也省得我再給她們之間架設橋樑了。
奶奶笑了,笑得很淺,笑得很不情願,可她終究是笑了。見了這一幕,我險些哭了。
“媽,您看她跟陽陽小時候簡直一個樣兒。”在孩子的問題上,我婆婆是我的同盟軍。我們把錦錦當個寶,就巴不得四處獻寶。
“這眼睛,這嘴,是像。”奶奶對錦錦越湊越近。
“女孩兒就是像爸爸,長大了也愛和爸爸親。”我在一旁補充說明。
錦錦還在笑,嘴裡咿咿呀呀的,貧氣得要命。奶奶緩慢地從衣兜裡掏出手,顫抖地伸向錦錦,終於,碰上了錦錦那手感堪比絲綢的肌膚。而這時,錦錦那粉嘟嘟的小嘴兒一噘,竟嘬出一個響來,好似親了她那太奶奶一大口。
奶奶樂了,樂得嘎嘎嘎的,樂得皺紋更加深邃,雙手顫抖得更加劇烈。這個孤獨的老人,養育了一個兒子一個孫子,而他們都早已硬朗得不再會承歡她的膝下。而錦錦,她是個天使,她手上握著開啟我們心門的鑰匙,只要你不抗拒她的靠近,她就會把開闊和燦爛賜予你。
等我做熟了飯時,奶奶,婆婆還在一左一右逗弄著錦錦。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這小寶兒可真乖。不光是乖,還機靈呢。陽陽小時候也是,見人就笑。哎,一晃陽陽都這麼大了。這不是又有小的了嗎?可惜是個女娃娃啊。女孩兒有什麼不好?媽,您一輩子都是帶男孩兒,這換個樣兒,多好。
夜色已黑漆漆了,窗外菸花不斷,鞭炮聲不絕於耳。我童佳倩平生第一次認為,過年的喧鬧太膚淺,平和的溫馨才最可貴。
八道菜剩下了六道半,我們這三個婦女同志的胃口,再大也大不到哪兒去。電視上沒完沒了的歌曲大聯唱和聒噪的相聲小品,實在是喚不回奶奶那已遠去的青春,早早地,她就倦極睡去了。臨睡前,她攥了攥錦錦胖乎乎的小手,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已實屬難得。
錦錦吃了個飽肚兒,也知足地睡去了九霄雲外,我和婆婆守在她的小床邊,彷彿哼哈二將。有了窗外的喧囂,我和我婆婆的談話就儼然成了“輕談”,並不足以影響她的睡眠。
第七十一話:辭去什麼舊,迎來什麼新(6)
“房子找得怎麼樣了?”這問題婆婆天天含在嘴裡,卻終於在今年的年根兒底下問出了口。
“差不多了。”我含糊且虛假地回答。要找房子搬是我童佳倩的提議,我自然不能說房市太冷酷,希望真渺茫之類的喪氣話。說白了,我這就是外強中乾。
“在這兒住得不好嗎?”婆婆比我坦誠,挽留之意溢於言表。
“也不是不好,只不過我和易陽想獨立獨立,住在家裡,永遠長不大。”我說得冠冕堂皇。
“那白天你們上班,小寶兒怎麼辦?”
“我們打算找個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