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也;書信秘密之自由,官吏不禁也;集會、言論之自由,官吏不禁也。
(近雖禁其一部分,然比之前世紀法、普、奧等國相去遠甚。)凡各國憲法所定形式上之自由,幾皆有之。雖然,吾不敢謂之為自由者何也?有自由之俗,而無自由之德也。自由之德者,非他人所能予奪,乃我自得之而自享之者也。故文明國之得享用自由也,其權非操諸官吏,而常採諸國民。中國則不然,今所以幸得此習俗之自由者,恃官吏之不禁耳,一旦有禁之者,則其自由可以忽消滅而無復蹤影。而官吏之所以不禁者,亦非專重人權在而不敢禁也,不過其政術拙劣,其事務廢馳,無暇及此雲耳。官吏無日不可以禁,自由無日不可以亡,若是者謂之奴隸之自由。若夫思想自由,為凡百自由之母者,則
122
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701
政府不禁之,而社會自禁之。以故吾中國四萬萬人,無一可稱完人者,以其僅有形質界之生命,而無精神界之生命也。
故今日欲救精神界之中國,舍自由美德外,其道無由!
制裁雲者,自由之對待也。有制裁之主體,則必有服從之客體。既曰服從,尚得為有自由乎?
顧吾嘗觀萬國之成例,凡最尊自由權之民族,恆即為最富於制裁力之民族。其故何哉?
自由之公例曰:“人人自由,而以不侵人之自由為界。”
制裁者,制此界也;服從者,服此界也。故真自由之國民,其常要服從之點有三:一曰服從公理,二曰服從本群所自定之法律,三曰服從多數之決議。是故文明人最自由,野蠻人亦最自由,自由等也,而文野之別,全在其有制裁力與否。無制裁之自由,群之賊也;有制裁之自由,群之寶也。童子未及年,不許享有自由權者,為其不能自治也,無制裁也。國民亦然,苟欲享有完全之自由權,不可不先組織鞏固之自治制。而文明程度愈高者,其法律常愈繁密,而其服從法律之義務亦常愈嚴整,幾於見有制裁不見有自由。而不知其一群之中,無一能侵他人自由之人,即無一被人侵我自由之一,是乃所謂真自由也。
不然者,妄竊一二口頭禪語,暴戾恣睢,不服公律,不顧公益,而漫然號於眾曰:“吾自由也。”則自由之禍,將烈於洪水猛獸矣。昔美國一度建設共和政體,其基礎遂確乎不拔,日益發達,繼長增高,以迄今日;法國則自一七八九年大革命以後,君民兩黨,互起互僕,垂半世紀餘,而至今民權之盛猶不及英美者,則法蘭西民族之制裁力,遠出英吉利民族之下故也。
然則自治之德不備,而徒漫言自由,是將欲急之,反以緩之;將欲利之,反以害之也。故自由與
123
801梁啟超文集
制裁二者,不惟不相悖而已,又乃相待而成,不可須臾離。
言自由主義者,不可不於此三致意也。
其三 自信與虛心
自信力者,成就大業之原也。西哲有言曰:“凡人皆立於所欲立之地,是故欲為豪傑,則豪傑矣;欲為奴隸,則奴隸矣。”孟子曰:“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又曰:“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
天下人固有識想與議論過絕尋常,而所行事不能有益於大局者,必其自信力不足者也。
有初時持一宗旨,任一事業,及為外界譭譽之所刺激,或半途變更廢止,不能達其目的地者,必其自信力不足者也。
居今日之中國,上之不可不衝破二千年頑謬之學理,內之不可不鏖戰四百兆群盲之習俗,外之不可不對抗五洲萬國猛烈侵略、溫柔籠絡之方策,非有絕大之氣魄,絕大之膽量,何能於此四面楚歌中,開啟一條血路,以導我國民於新世界者乎?
伊尹曰:“余天民之先覺者也,餘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餘覺之而誰也?”孟子曰:“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
抑何其言之大而誇歟,自信則然耳!
故我國民而自以為國權不能保,斯不能保矣;若人人以自信力奠定國權,強鄰孰得而侮之?
國民而自以為民權不能興,斯不能興矣;若人人以自信力奪爭民權,民賊孰得而壓之?而欲求國民全體之信力,必先自志士仁人之自信力始!
或問曰:吾見有頑錮之輩,抱持中國一二經典古義,謂可以攘斥外國陵鑠全球者,若是者非其自信力乎?吾見有少
124
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