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太記得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反正她本來也不知道生日,偶爾照鏡子,鏡子裡的女人顏色慘淡,看不到靈魂。
十年……轉瞬即逝,路過的時候連唿哨都沒有聽到一聲……然後她忽然醒了,累了,走不動了。
就像在一條漆黑漫長的甬道里跌跌撞撞走了很久很久,終於醒悟前路永遠不會出現她想看到的光,兩條腿也早已沉重不堪。
於是她決定坐下來。
坐下來,在命運的賭桌前,推倒她僅剩的籌碼。
……
白色機甲爬上坡頂,陳曦不知道她選擇了與楊歡相同的路線,只能說,他們是同一位老師教出來的優秀學生,或許本質相異,但外部表現上,對待事物的看法驚人的一致。
陳曦沒有去闖嘆燕基地的地面部分,那裡戒備森嚴,層層佈防的聯邦軍隊能在剎那間把她和她的機甲化為一道青煙。
這些日子襲擊聯邦巡邏隊並不是無的放矢,她一直在觀測他們的路線,然後以點、圓、交叉綜合計算,得出地下基地的大略位置。
此刻她站在山坡頂端俯瞰,立即注意到荒原上那幾座孤伶伶的土丘。
陳曦沒有像楊歡那樣跳下去,她知道有無數雙眼睛正在暗處盯視她,如果白色機甲膽敢張牙舞爪地縱躍而下,只怕半空中就會被亂槍射成蜂窩,或者一炮轟掉腦袋。
她操縱機甲站直了身,然後把通訊器調成外放。
說什麼呢?需不需要加上抬頭?聯邦人?聯邦軍人?陳曦想到很久以前楊歡出現在帝國千家萬戶的電視螢幕上,這位英俊的恐怖分子稱呼他們為“帝國的民眾們”。
她當時就該知道他是個假裝自己不是傻逼的傻逼。
“我為和平而來,”她終於說出第一句話,“求見你們的最高負責人施閏章少將,有重要的情報與他共享。”
白色機甲屹立在山坡頂端,舉起了兩隻手,感覺自己萌萌噠。
陳曦想了想,總覺得漏掉了什麼。
對了。
“哦,”她趕緊補充,“我是陳曦。”
“我的老師姓楊……楊論道。”
她的聲音沒著沒落地消散在世間,寰宇靜默,曠野之上一片壓得低低的晴空,遠處一棵孤單的獨樹。
風起了,荒草向同個方向倒伏。
一群野牛轟隆隆賓士而過,地平面泛起煙塵。
紅矮星注視著這一切。
……
轟隆隆的機械執行聲響起,陳曦在小小的顯示屏上目睹一堵牆升起來,那孤伶伶的小山丘上出現洞口,隔著這麼遠距離,仍然能看到金屬的閃光。
“拋下武器,離開機甲,”聯邦人的驕傲根深蒂固,即使喊話也只使用雅言,“留在原地不準移動。”
陳曦依言操作,從機甲上跳到地面,雙手抬起來抱住後腦,這一套動作熟極而流。當她還是流浪於戰場的孤兒時,帝*隊和聯邦軍隊輪流俘虜她,數不清多少次,她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他人手上,只為了換回一點庇體的衣物,或是最低限度的食水。
其實沒有什麼不同,她想,無論天平那端是人類整體的存亡或她自己的存亡,於她而言,前者稱不上偉大,後者也足夠重要。
兩分鐘後,一支全副武裝的突擊小隊爬上坡,陳曦背抵著硬邦邦的槍管,有點不舒服,但她沒有表示抗議,而是乖乖地被押送下去,鑽進那條金屬甬道。
那堵牆發出“咔咔”的機械運作聲,入口封閉,天光被擋在身後。陳曦有點可惜她的白色機甲,此一別再會無期,聯邦人雖然發明了完璧歸趙這樣的成語,卻根本不興那一套。
據嘆燕星上的原住民說,聯邦一直沒有掌握機甲的製造技術,因為近兩年是選舉年,選民們厭戰情緒嚴重,國防部被迫削減軍費,機甲這類昂貴的非必需品便屬於被削減的範圍。聯邦軍方因此急紅了眼,對著帝國的民用機甲都垂涎欲滴。
誰都不容易,陳曦想,權力有所制衡,這才有談判的基礎。
她隨著突擊小隊穿越一個又一個開放工作區,每個大廳都人頭湧動,穿著軍服卻明顯是技術員的聯邦人衝上來圍觀,陳曦也好奇地看回去,脫離了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氛圍,大家都是黑髮黑眼黃白面板,既沒有多出一條分叉的尾巴,也沒有硬硬的尖角。
“還挺漂亮……”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青年和同伴低語,“可惜胸不夠大……”
陳曦穿著擬真系統的膠皮衣,幾乎像第二層面板那樣包裹著她的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