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深處似桃源仙境,一個個分佈錯落有致的吊腳樓出現在山神眼前。
他向前一步,臉色微微動容。
當年須彌額山夏季潮溼炎熱,多沼氣,白鹿族人因此久病難愈,還是他自己親手教會他們的祖先來製作這種吊腳樓,沒想到——陰差陽錯,流傳至今,竟演變成了一種慣例。
白姬的意識藏在身體裡,雖無法與山神交談,然卻能感受到他那一剎微妙的心理變化。
驚喜的背後是無法掩蓋的遺憾和失落。
能夠再此遇見從前侍奉自己的族人,山神顯然十分高興,可這高興的背後,又帶有一種人事變遷輝煌不再的黯然。
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便是如此吧。
就在此時,白姬忽然聽到一道破空聲,不遠處的吊腳樓中正有人拉弓朝向山神,霍地一隻箭鏃離弦而出朝他額面射去。
然山神身體巍然不動,直到那支箭快要射中他的時候,他才輕輕抬手,僅用兩指便將它折斷。
他這一手精彩絕倫,讓躲在暗處的人不免咂舌驚歎。
不遠處的吊腳樓上出現一枚白衣身影,遙遙喊道:“來者何人,未經允許何故私闖我白鹿一族的領地?”
百里上前一步,微笑道:“在下百里青鋣,這是白姬,我們有要事求見白鹿少公。”
那族人眯眼一瞧,百里青鋣他認的,自家少主與他關係甚篤,連族長亦對其稱讚有加,是個不容怠慢的主。只是他前來拜訪族長,為何身邊還要跟個黃毛丫頭?
他狐疑地打量山神,不多言語,只是頷首道:“百里居士稍等,小的這就去請示族長。”
不需片刻,部落深處又走來幾人,其中一個正是今天上午跟在那白鹿少公身邊的侍衛之一,他向百里彎腰行禮,又不著痕跡地看了山神一眼,臉上十分恭敬:“聽聞百里先生和白姬姑娘要來,族長早已備好了茶恭候多時。兩位請——”
一路走來,兩邊是斜木成林,落英繽紛,在白姬眼裡,這些所謂的神仙精怪皆玩得一手偷天換日更迭四季的好本事。
白鹿少公所居之處位於聚集地的最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吊腳樓。
遙遙看見一青年揭了門簾自那樓裡出來,他身子清越,銀髮如雪,一雙眼眸燦若星子熠熠生輝,是鹿青崖。鹿青崖原已離開,但聽見動靜又折身回來。
“百里兄!你怎麼來了?”一轉頭,眼睛亮了亮,驚喜道:“白姑娘也來了?”
鹿青崖是何等聰明機靈之人,只怔楞片刻,便反應過來。
他恍然大悟道:“原來父親要見的客人是你倆!”
白姬只覺得心驀地一跳,恍若擂鼓,反應過來現在操控自己身體的應該是山神,真奇怪——為何他看見鹿青崖時心情表現得如此劇烈?
此時于山神心中又何嘗不是五味陳雜百感交集,他渾然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抓住鹿青崖的手臂,顫聲道:“白鹿!”
鹿青崖:雖然他原身是白鹿沒有錯,可像這樣的直言不諱,聽起來是不是有些失禮?!還是他應該慶幸自己還好原身不是什麼老母雞,野鴨一流。
等等,他關注的點好像弄錯了。
山神看向鹿青崖的眼神複雜,交織著熾熱,憐惜,悲憫,懷舊,以及重逢後的欣喜。
“這……”
“白姬”突如其來的熱情叫鹿青崖有些消受不起,尤其是一旁百里兄似笑非笑笑裡藏刀的表情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鴨梨……!
失策了,方才應約法四章——防止那個山神利用白姬的身體對別人做出一些古怪的舉措。
百里重重地撫摸睚眥的鬢毛。
睚眥:“……”有誰來救它於水火之中,毛都快掉光了好嗎?!
“不好意思,失態了。”
湊近看,鹿青崖的眸子像是一塊未經雕鑿的黑水晶,美則美矣,卻還是少了幾分那人的靈韻。
山神遺憾地鬆開手。
“青崖,你怎麼還在這?”
白鹿少公出現在門口,然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聚焦到那雙璀璨逼人的燦金色雙瞳上。
而山神亦望著他,臉上的孤絕清冷一如千年前,對藏在祭臺後偷看的他那冷然一瞥,只是那一眼便震撼了他的餘生。
行動先於語言。
他快步走到山神面前,跪下來,整個人匍匐在地,額頭貼著山神的腳,飽經風霜的臉上終於流露出年少才有的敬慕崇拜,顫抖道:“白鹿一族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