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令人心悸的恐懼像只大手緊緊攥住所有的人,突然,人群中迸發出一陣細碎啜泣,儘管刻意壓低,然在這樣沉重敏感的時刻,卻顯得格外的無助和絕望。她的哭聲迎來了一片細碎壓抑的哭聲。白姬繃緊下頷,雖不似旁人那般無措,可眼圈到底還是紅了。
腦海裡只餘下一個念頭——活下去!
“吵死了!都給我閉上嘴,不許哭!”
墜露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眼前的困頓難掩她眉宇間那積年累月下養尊處優的傲氣。她積威已久,其餘人素來怕她,即便如今也不例外。不少人止了哭,強行將淚嚥下。殿內一下安靜下來,墜露捏著阿音的手微微顫抖,事到如今,早該聽從舅母的話,快快逃出帝都才是!如今西羌都已攻到護城河外,即便她背生兩翼,亦插翅難逃……
就在這時,轟地一聲巨響成為壓垮眾人的最後一根稻草,殿內如同炸油鍋,頓時哭喊聲不絕。
白姬一個箭步竄至窗下,看見滾滾黑煙自西門冒開,遠處傳來兵呼馬踏,兵刃交接之聲。走廊裡靜悄悄的,除了少數在近前服侍的侍監宮女之外,其餘人都被拉壯丁去抵禦外敵。突然,“西門破了!西門破了!”一聲淒厲嘶啞的吼聲撕破了這假象般的平靜……白姬瞳孔顫抖著,西羌人攻進來了!
為今之計,若不想遭人凌/辱,就只能……她摸索著從靴筒裡掏出一把匕首悄悄藏在背後。卻忽略了墜露和阿音在這一霎那交換了的眼神,飽含陰謀和算計。
十數個侍衛奉皇帝之命護送她們離開,然後誰都知道,僅憑這幾名殘兵剩將又豈能抵擋得了那西羌的十萬鐵騎?!這不過是無謂的掙扎。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帝姬們走上幾步不是崴腳便是摔傷,手下的侍女都已各自逃命,哪還有人來管。白姬咬咬牙,左手扶一個,右手拽一個,腳底是鑽心的刺痛。
遙遙望見光明殿,穿過御花園有條小道直通東門,原本是宮女侍衛私相授受的地方,誰知陰差陽錯,卻成為帝姬們的逃生之路。眼看東門即在眼前,白姬卻看見阿音鬆開墜露的手轉身朝自己衝過來,她後退一步,未來得及躲閃就被阿音和隨同侍衛圍住。望著不遠處抱臂而立神色自如的墜露,她心漸漸往下沉,濃重的不祥之兆籠罩全身。
墜露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來:“把她的衣服給我扒了!”
七八雙手同時伸過來,白姬死死抱住自己不放,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勁,幾個人半天只扯下一件外袍來。
“一群沒用的東西!罷了!”墜露褪下自己身上那件鳳羅羽衣,腳步輕盈至白姬面前,彎腰罩在她身上,“我親愛的妹妹,從小到大母后不是一直教誨你我要和睦相處嗎?如今姐姐有難,當妹妹的總不能袖手旁觀吧?”自白姬記事以來,這是墜露對自己笑得最親切的時刻,此時她嬌豔欲滴的唇卻似毒蛇一般吐出猩紅的芯子,叫人不寒而慄。
“這根鳳釵還是父皇在世時恩賜於我,如今送與你,也算一表你我多年姊妹情分了。”墜露將釵子細細簪入白姬鬢間,揚眉一打量,卻見她一雙黑澈見底的眸子冷冷盯著自己,即便如此,卻還是一聲不吭。
“賤人!”墜露不知怎的來了怒氣,揚手要打,卻被阿音攔住,“帝姬,馬車都準備好了,再不走便來不及了……”墜露適才冷哼一聲,轉身,剩下幾名帝姬瑟瑟發抖目睹了全過程。
她冷笑:“想活命就都給我做啞巴!”
至此,再無人敢看白姬一眼。
一行人登上馬車,唯有她在兩位侍衛的挾持下站著。
“帝姬,對不住……我們也是聽命行事。”
早春三月,風裡猶帶寒涼。年輕的帝姬只著一件單衣立在寒風中,烏髮肆意飄揚,她低垂的雙目陡然一抬,竟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彎腰拾起那鳳羅羽衣披在身上,她轉身往回走。兩名侍衛互換眼色,竟也沒有跟上去。
白姬是往光明殿方向去,在這兵荒馬亂之際,唯有光明殿前不改昔日威嚴,有兩對禁衛軍駐守。她一路通行無阻,所有人的口徑一致,喚她大公主。
她面無表情地推開那扇金漆銀粉雕龍畫鳳的大門,看見年輕的帝王端坐於龍椅上,麗妃死後他日漸消瘦,而連日來的操勞更他形容枯槁,身板佝僂,完全不復往昔俊郎挺拔。
“你來了。”不等白姬說話,他便自顧自道:“朕知道你心裡恨,你和墜露都是朕的妹妹,憑什麼朕要犧牲你來保全她?”乾貞帝深吸一口氣,“你比她堅強,更容易適應這亂世。墜露她自小養尊處優,沒受什麼苦,朕不放心。”他抬了抬手,暗處有名老太監端著碗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