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振業坐著轎子被抬出許府,想要知道坊間流言的出處,最簡單的就是走入市井調查。
蘇州經濟富庶,在很長的時間裡,吸引了不計其數的淘金者。
而本身就擁有漕運、坊廠這類底層十分聚集的產業,便讓蘇州不僅僅是生活奢逸,更有不少的社會閒散群聚。
久而久之,在光鮮的外表下,地方官府管不到的底層滋生出了陰暗。
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打行。
說是打行,所行之事可不僅僅打人而已,敲詐勒索、誆騙偷盜,可謂是無事不做,無惡不作。
當然,以打行為名頭,主要就是專職替人報私尋仇的行當,他們歃血為盟,結成死黨,時有作惡少年之稱,群聚毆人時,若一人不逞,便呼集同類進行報復,不殘傷他人絕不罷休。
打出了名氣之後,便開始私開牙行,收取雜費,甚至逼良為娼。
而底層百姓得不到官府的保護,就只能寄託於打行身上,所以雖然被某些打行欺負,但無奈也只能投入其他打行尋求庇護,如此惡性迴圈。
隨著發展,打行分三等,上者即秀才貴介亦有之,中者為行業身家之子弟,下者則遊手負擔里巷之無賴。
而他們皆有頭目,需要人手的時候,讓頭目召集,給頭目錢,讓頭目把錢散給手下,而後再給頭目準備另一份謝錢。
蘇州府可不是天津府,這些結社組織根深蒂固,再加上其中不少官宦權豪子女、落第秀才,處理起來沒能有天津府那般利落。
可就算是如此,新來的知府在逐步清掃黑惡勢力,比起以往橫行不法,現在倒是安分了些。
許振業的轎子在一處武館前穩穩停下,大多數武館拳社,和打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裡可以說是打行的人才基地。
走出轎子,許振業抬頭看向屋簷下的牌匾,黑底燙金寫著【保安堂】,暗示著入武館能保平安。
向房門遞上名刺,雖然屬於蘇州大家族,可面對打行,許振業也不敢自持身份。
沒多久,小廝就開啟側門,將許振業給迎了進去。
入內便是一處大院,院子中間由砂石堆積成一座四方臺,不少身穿單薄麻布衣的少年正在臺上比武,而臺子周邊則擺放著各種兵器架。
許振業聽著少年因為互毆而興奮歡呼聲,沿著過廊繞過四方臺走向大堂。
大堂門外,有壯丁雙手背在身後而立,目視前方,猶如官府衙役一般守著大門。
“陳館主。”
左腳剛邁過門檻,許振業看到上首的人,便邊走邊拱手笑著打招呼。
陳金財坐在主位,見許振業入門走至堂中一半才起身迎了上去,道:“許大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而隨著陳金財起身,坐在兩側的人都紛紛站了起來,那氣勢讓許振業的小心肝都忍不住顫了一下。
不過,許振業還是表情自然的被陳金財引到主位做下首的位置坐下。
待上了茶,陳金財才開口問道:“許大人此番來我保安堂,所為何事?”
剛捧茶欲喝的許振業將茶碗放回小桌上,笑道:“許某也許久不曾與陳大哥走動,這不來一趟,免得生分。”
聞言,陳金財仰頭大笑,孔武的身體隨著笑聲後仰。
笑過之後,陳金財才說道:“哪會,哪會,這蘇州誰不知許家大戶,能來我武館,乃是蓬蓽生輝之事,我陳某一介武夫,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生分。”
許振業再次捧茶,呷了一口茶水,又長長嘆出一口氣後,道:“哪敢稱大戶人家,我許家小門小戶,現在還苦於坊間風言風語,也不知是誰在汙衊。”
這話都說到了,陳金財眉頭一挑,隨後又皺了起來,道:“些許流言蜚語罷了,許大人何須苦惱。”
“話不能這麼說,陳大哥,你是不知道,因為那流言蜚語,百姓都看壞我許家,匠工離心,這可苦了許某。”
許振業再次嘆氣,道:“這不,方才還被家父斥責,讓許某出來探探訊息。”
“那可就難辦了。”
陳金財搓著下巴,若有所思。
流言蜚語這種事情,是很難查清楚的。
更何況許家這種情況,本身出了京城刺殺聖人這種大事,而在這種大事之中,摻雜些謠言,就很自然讓人主動傳播。
誰都喜歡陰謀論,那種唯有自己發現真相的爽感,連帶著向別人傾訴的慾望,從而導致傳播速度極快,而人云亦云之下,便不知道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