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為考生準備了十幾張紙。
因為若是考生走筆一勾,都會讓整張卷子報廢,所以預備的紙張很多。
這也是為什麼現場很多考生都沒有著急動筆的原因。
一邊寫,一邊抓耳撓腮的那種人,是不會出現在眼前的大殿上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東邊的金烏逐漸往高處移動。
秦紘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挽起袖子,再提起毛筆,當要點到紙面上時,停頓了一瞬,隨後便開始落筆。
在秦紘前面不遠處,柯潛也同時睜開眼睛。
調整完心緒,提筆落下【臣聞天下之事,莫不有其本,亦莫不有其要,蓋先明諸心,則事得其本。
遠稽諸古,則事得其要,聖人之治天下,固莫不稽諸古以為之要,而亦曷嘗不明諸心以為之本乎。
本諸心以治民而致化隆,本諸心以教民而民性復……】
看到陸陸續續的考生開始動筆,朱祁鈺眨了眨眼睛,呼吸趕走身上的倦意。
很難想象,眼前這些人,光是坐著思索就用了半個時辰以上。
又等了些許時間,朱祁鈺再次行動了起來。
看到聖人又走下高位,監考官也都習慣了,更何況他們又不能限制聖人活動。
考生的卷面和在景仁宮看到的卷面一樣整潔工整,就好像是拿著尺子量過一樣,間距相同,大小相同。
看著上面華麗且包涵許多意義的遣詞造句,朱祁鈺並沒有什麼感想。
華夏的詞彙,本身就很優美,且意義非凡。
善用文字的人,很有學識,但不一定有朱祁鈺需要的能力。
路過柯潛,朱祁鈺駐足,低頭看著。
【欽惟皇帝陛下稟聰明睿知之資,備聖神文武之德,居五位之尊,以纘承列聖妙一心之用,以中興家邦,溷車書文軌於八紘,來玉帛冠裳於萬國治化,可謂極其盛功業,可謂極其隆矣。】
微微皺眉,字型和文筆都屬於上乘,沒意外的話,這人應該是榜上有名的人。
只不過,看著別人這麼吹噓自己,朱祁鈺還怪不好意思的。
聖人的駐足並沒有影響到柯潛,他依舊是一筆一劃書寫著,絲毫沒有在聖人面前吹捧的羞恥模樣。
朱祁鈺也沒看多久,這次的策問,也不過是取材、育民、稅收民生等這類假大空的問題。
所以大多數考生回答起來,也很是寬泛。
再次駐足,朱祁鈺不由得挑眉,因為他看到了白話文。
在殿試使用白話文,那這位考生要麼是破罐子破摔,要麼是另闢蹊徑。
看了眼名字,丁玘。
朱祁鈺再注意到其文章上面。
首先,先略過吹捧皇帝的話語,似乎這和後世的議論文一樣,學生已經掌握了一定的模板。
再往下便是取材以教育入手,用朝廷出資創辦的學校普及教育,再大浪淘沙般,優中選優,經過各級淘汰挑選,以成績為敲門磚,確定學生的未來方向。
朱祁鈺站在丁玘前面久了一些,旁邊的考官目光劃過,不留痕跡的記下了丁玘這個考生。
“還是太稚嫩。”
朱祁鈺心中想著,丁玘的想法,陳循也想過,但是義務教育所需要投入的資源十分巨大,除非有那麼一批真正願意為了教書育人而放棄一部分利益的理想主義者。
可矛盾在於,若是儒士來做這類人,就會被舊利益的戰車所綁架。
所以,朱祁鈺才主動去培養學校的學生。
在朱祁鈺看來,丁玘應該是調查過,那麼就能說明,這考生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考生。
就好像義務教育雖然要求你固定學習某些知識,但也沒限制你去學習除此之外的知識。
擁有更強主觀能動性的學生,他們的未來也會比按部就班的學生更加廣闊。
這便是大浪淘沙。
巡視了一圈之後,朱祁鈺發現,像丁玘這樣的考生,並不少。
這發現,直接打破了朱祁鈺的固有思維。
不得不說,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總會有那一抹白袍在人群中七進七出。
從客觀方面分析,或許是京城的改變太過巨大,也或許是他們路過天津,感受到的震撼疊加,讓波瀾不驚的好奇心泛起了漣漪。
果然學生還是改革風氣的先鋒。
不枉朱祁鈺砍了那麼多人,他可不在乎這些考生依舊出現在考場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