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抽出了最後一點血肉——龍筋。”
簡蒼抿起嘴,眼裡已有閃爍淚珠。螓首輕垂下,仿似承雨海棠不勝嬌羞。初一輕聲道:“小公主乃至情至性之人,位居仙列,尚能死生大義——”
話音未落,簡蒼已然抬頭,紅著眼眶問道:“可是——那個民間的凡人呢?到底是怎樣的男子才值得公主這麼做?”
初一看著黑髮雪顏的簡蒼,情知她的想法已經脫離自己的誘導。或許像她這樣絕麗女子,不該如蒙塵珍珠,輕易墜入汙垢不堪的大地中。她倘若生得普通人家,過些種花養草的生活,也能少去眼下的逃亡與殺戮。
初一沉默以對,忖度下面一步該如何邁出去,就如先前那樣的沉著。簡蒼枕在他的膝上,放眼望著矇矇黑夜,似乎遐想著遠遠的錢塘之外,一名青衫書生手持雨傘,落落行於堤畔,續補了初一沒有說完的故事。
初一微微側頭,傾聽夜色中的簌簌輕響。他扶起簡蒼靠坐好,吩咐道:“我去採些紫蘇草,片刻即回,你可不要睡著。”簡蒼點頭應允,他徑直向林子深處走去。
沉黑的夜有如潑墨丹青,兼帶稀疏山石,有渺遠崇峻之感。初一漸行漸遠,直到完全聽不見簡蒼的呼吸聲,才凜然佇立,背對煙嶂交融的石壁說道:“再不放開水源,簡蒼必死。”
一道黑色斗篷身影有如幽魂從石壁後浮起,以煙霧遮住了面容,朦朧而看不分明。他稍稍向初一躬身,應道:“得令。”旋即沒於林中,再無蹤影。
暗夜行如夜梟,片刻全然撤去。初一繼續朝前走,足畔的小草細細簌簌擦著他的靴子,葉尖的露水如銀珠墜落,染溼了一條小道。他毫不猶豫地縱身過去,果然在前方發現了一方小小的鏡湖,承受著素淡月色,發出細碎光芒。
世子府邸的暗衛、哨羽撤退後,初一極為便利地將簡蒼扶到了湖邊,再也無需左奔右跑,亡命於沙塵苦旅中。簡蒼聽到稀疏水聲,面上大喜過望,掙脫初一的手臂,合身撲向了湖水。
初一站在湖畔沉吟,並未像她這樣欣喜。“不可弄溼了衣服。”
簡蒼笑了笑,用湖水清洗面頰與手腕,再沾溼手巾擦拭身上的衣物,問道:“初一,你不洗麼?”
初一出神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慢慢說道:“我在想一個問題。”
簡蒼注意到他慎重的面容,動作也遲緩了下來,不禁敏銳地問:“有什麼不對勁嗎?”
“方才在官道旁,哨羽驅箭封鎖了三面,似乎只准我們跑進這座山林……”初一佇立一旁,環視四周山景,“不知和先前暗衛施放鉛彈是否有關聯。”
簡蒼笑著搖了搖頭:“初一過於謹慎了,你不是說過麼,既來之則安之?”
初一微微一笑,不再申辯。湖水升起一點微光,折射到簡蒼眼眸裡,勾起她的渴盼之情。初一看到這裡,忙轉過身來,背對湖水而立。“你清洗下,我替你把風。”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脫去衣衫的聲音,還有簡蒼步入湖水中,因忍受不住涼意而發出的細碎嗓音。初一一動不動站著,半晌不聞任何聲息,才低聲喚道:“簡姑娘,你還好麼?”
簡蒼並未回答。
初一心下一驚,連忙返身躍向湖中。簡蒼俯身在水草上,膚白髮黑,其妙曼身姿看著極為蠱惑人心。然而讓初一驚訝的是,她的後背縱橫交錯一道道猙獰的疤痕,紫黑的鞭印泛開新生的血肉,將白如羊脂的面板撕扯得不成人形。
“我的面板和常人生得不同,非常脆弱,能感覺到一切細小的東西。倘若……倘若受到責罰……自然也是加倍地苦痛。”
簡蒼尚在昏迷,但她的話清晰地浮現在初一腦中,讓他頓時明白是何原因。初一翻轉簡蒼的身子,觸目所及,均是深深淺淺數道青紫的傷痕。偏偏夜風並不解人世的哀傷,吹拂起白淨後背上的水滴,宛如一條淚水,毫不凝澀地滑落下去,那道痕跡,更加襯得面板如玉質一般。
再看簡蒼,慧睫輕掩,呼吸自如,仿似月下仙子一般,臉上從來不曾顯現痛苦,總是那麼悲憫地看著萬事萬物。初一隻覺氣息難平,揚手切向了湖岸,激起一道尖利的水花。“這就是你說的凌|辱麼?為什麼不知道反抗?”
簡蒼再度睜開眼睛時,發覺自己躺在一間醫廬裡,床榻旁有小童在打瞌睡,一絲絲淡淡的草藥香味瀰漫在整間竹室內,仿似畫中一般悠閒的境界。她拂去額上溼巾,冰涼的面板觸及到了掌心的高熱,頓時令她心緒不寧。
小童驚醒過來,制止她下榻行走。“姑娘,你的溫熱病還未痊癒,還是多休息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