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拜拉席恩家族的勞勃一世,安達爾人和其他人的——把他媽的那些鬼頭銜通通放進去,你知道是哪些——的遺囑。餘在此任命臨冬城公爵,國王之手,史塔克家族的艾德為攝政王及全境守護者……自餘死後……代餘……代餘統理國事……俟吾兒喬佛裡成年……”
“勞勃……”喬佛裡不是你兒子,他想說,卻說不出口。勞勃所承受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他不忍心將更多痛苦加諸於他。於是奈德低頭振筆疾書,只將“吾兒喬佛裡”改為“吾之合法繼承人”。欺瞞讓他覺得自己人格汙損。這是我們為愛而撒的謊,他心想,願天上諸神原諒我。“您還要我寫什麼?”
“寫……該寫什麼就寫什麼。遵守,保護,新舊諸神,你知道這些羅嗦詞語。寫完我來簽名。等我死了把這個交給御前會議。”
“勞勃,”奈德的語氣充滿悲傷,“不要這樣,不要離開我。國家需要你。”
勞勃緊握住他的手,用力擠壓。“奈德·史塔克,你……真不會說謊。”他忍痛說,“這國家……這國家很清楚……我是怎樣的一個昏君,跟伊里斯一樣的昏君。諸神饒恕我。”
“不,”奈德告訴他垂死的老友,“陛下,您和伊里斯不一樣。您比他好得太多。”
勞勃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嘴角還帶著血跡。“至少,人們會說……我這輩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沒有錯。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這國家就交給你了。你會比我更討厭治理……但你會做得很好。你寫好了麼?”
“好了,陛下。”奈德把紙遞給國王。國王胡亂簽了個名,在字裡行間留下一灘血跡。“封印時需有人見證。”
“記得把那隻野豬當我葬禮的主菜,”勞勃嘶聲道,“嘴裡塞個蘋果,皮烤得香香脆脆,把那王八蛋給吃囉。我管你會不會撐死。答應我,奈德。”
“我答應你。”奈德說。答應我,奈德,萊安娜在應和。
“那女孩,”國王說,“丹妮莉絲,讓她活命吧。如果你有法子,如果……還來得及……命令他們……瓦里斯,小指頭……別讓他們殺她。還有,幫幫我兒子,奈德。讓他變成……比我更好的人。”他痛得皺眉,“諸神可憐我。”
“他們會的,我的朋友,”奈德說,“他們會的。”
國王閉起眼睛,似是稍覺放鬆。“到頭來竟被野豬所殺,”他喃喃自語,“要不是這麼痛,真該大笑一場。”
奈德沒笑。“要不要這就叫他們進來?”
勞勃虛弱地點頭。“也好。老天,這兒怎麼冷成這副德行?”
僕人們衝進來,趕忙為爐火添柴。王后已經走了,至少這算一點安慰。如果瑟曦還有點理智,奈德心想,她應該帶著孩子趕在黎明前逃走。她已經拖延太久。
勞勃國王也並不想念她。他讓弟弟藍禮和派席爾國師作見證,然後拿起國璽,蓋在奈德滴在紙上的熱黃蠟泥上。“現在給我止痛的東西,讓我去死罷。”
派席爾國師匆忙調製了另一帖罌粟花奶。這次國王喝了個乾淨,丟擲杯子,他的黑鬍鬚上沾滿了濃稠的白色液滴。“我會做夢嗎?”
奈德給了他答案。“陛下,您會的。”
“那就好,”他微笑道,“奈德,我會替你向萊安娜問好。幫我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這番話有如一把尖刀在奈德肚裡翻攪。剎那間他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他無法逼自己說謊,但他接著想起了那些私生子,想起還在母親懷裡的芭拉,艾林谷的米亞,爐邊打鐵的詹德利……“我會……把你的孩子當作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愛護。”他緩緩地說。
勞勃點點頭,閉上眼睛。奈德看著罌粟花奶從自己老友臉上洗去疼痛,他軟弱無力地陷進枕頭堆,沉沉睡去。
沉重的鎖鏈輕聲作響,派席爾大學士朝奈德走來。“大人,我會盡我全力,可傷口已經長疽。他們花了兩天時間才把他送回來,等我見到傷勢為時已晚。我可以減輕陛下的傷痛,但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天上諸神了。”
“還能活多久?”奈德問。
“照理說他現在已經死了。我還從沒見過求生意志這麼強的人。”
“我哥一向很強壯,”藍禮公爵說,“或許不頂聰明,但強壯是勿庸置疑。”臥室裡悶熱難耐,他的額際佈滿晶亮的汗珠,模樣彷彿是勞勃的翻版,年輕、黝黑而英俊。“他殺了那頭豬。也不管自己內臟都從肚子裡跑出來了,他還是宰了那頭野豬。”他的聲音充滿驚奇。
“只要敵人還站著,勞勃就決不會離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