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角力的結果,自然不用多說了。
有心人卻還注意到了旨意裡的另一句話:浙江省內事務著江南總督代管,一應留心人才,舉薦繼任。
這是赤/裸裸地把浙江省送到了大老爺懷裡!
舉薦繼任,大老爺能不舉薦自己人?江蘇布政使李文清本來就只看楊家眼色行事,這下浙江布政使又成了楊家的人,再有和楊家也算有些聯絡的福建布政使鄭家……
江南三省,竟真成了大老爺的自留地了! *
楊家頓時又熱鬧了起來。
大老爺與大太太開了外正院堂屋大門,點了香燭設了案,帶了全家男女老少接了封賞的旨意,便又都流水價忙了起來:上門道賀的車馬,幾乎是要把二楊街都塞得過不了人了。
好在也都是有分寸的大員,沒有露出見不得人的饞相,客客氣氣地送了賀升遷的禮單上門,又和主人道了幾句喜,也就都告辭離去。饒是如此,大太太和二太太也是忙了好半個月才閒下來,縱使有二太太相幫的,大太太也是累得又吃了幾貼補藥,才勉強恢復了精神。
四姨娘就在此時進了正院。
正院堂屋裡裡外外,都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喜氣。
堂屋的條案上也多添了幾件新鮮的名貴器具,還有未拆封的表禮隨手堆在牆角,幾個小丫鬟裡外穿梭,正一邊拆看,一邊將綢緞金銀歸攏搬運。
進進出出,是一派大戶人家才逢喜事的熱鬧。
東次間裡也隱隱有大太太的笑聲傳來。
四姨娘眼神微黯,在臺階下立定了,垂首仔細地撣了撣裙角,深吸了一口氣,才笑著跨過了門檻,招呼東次間門口的立冬,“——來給太太請安!”
立冬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轉身進屋通報。
就算有訝異,也都沒有露出來。
四姨娘是有多久沒有單獨進正院請安了?
她就站在堂屋裡,環視著這熟悉又陌生的陳設,怔怔地出起了神。
曾幾何時,這堂屋裡是一片讓人窒息的寂靜,又是一片讓人窒息的灰暗。
那時她雖然也日日進來請安,但又何嘗把堂屋裡蟄伏著的大太太放在眼裡……
她的天地在東偏院,那裡才是內宅的中心,千頭萬緒的家務,那幾年是全匯總到了她手裡。
——怎麼就不曉得在那時候給兩個女兒說上親事!
啊,是了,那時候正院的初娘子和二娘子,都還沒有說親。
到底是小看了這個心胸狹窄行事偏激的正妻……
正妻就是正妻,只要位份還在,時機一到,就能翻雲覆雨。
妾,不論是良妾還是賤妾,也終究只是見不得人的小星。
就連想給親生女兒說親,都要遮遮掩掩,繞無數的彎子……
輕巧的足音慢慢地自東次間響了出來。
四姨娘連忙抬起頭。
已是又換上了一臉的盈盈的笑。
立冬就對四姨娘點了點頭,默不做聲地撩起了水晶簾,目送著她嫋嫋娜娜地進了東次間。
“給太太請安。”四姨娘禮數週全,跪下就要行禮。
“起來吧。”大太太卻是滿面的笑。
四姨娘又要給陪坐的二太太行禮,二太太也忙學了大太太的樣子,“就別客氣了。”
“四姨娘。”大太太身側的七娘子,也起身向四姨娘問好。
擾攘了一番,大太太到底是賞了四姨娘的坐。
“怎麼在這個時點進來請安?”倒是開門見山,“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
看來,大太太的心情並不差。 ;
四姨娘也就緩緩地長出了一口氣。
“是想向太太求個體面,到慧慶寺去上一炷香。”她低下頭,玩弄著裙襬上的玉佩。“為三娘子、四娘子祈福許願……”
話裡到底是透出了一股淡淡的怨恨。
大太太賞鑑著四姨娘面上絲絲縷縷的不甘,險些又要笑出了聲。
世事真是瞬息萬變。
小半個月前,四姨娘還巴不得立刻就敲磚釘腳把親事說回來。
現在卻又巴不得立刻悔了婚,給三娘子說一門更好的親事!
又哪有那麼容易?
不過,讓她去一次慧慶寺,想必也不會鬧出多大的簍子。
大太太就要鬆口答應。
正妻對妾,天然就有這樣貓戲老鼠的優越感——就算去了慧慶寺,又能折騰出什麼么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