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只好出面安撫大太太,“這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娘就別在意了,還是先想想咱們帶來的這些箱籠可怎麼安置才是正經。”
京城寸土寸金,秦帝師以帝師之尊,一輩子就住在小時雍坊一間三進的小宅子裡,兩兒三女都安置在東西廂,比楊家的丫頭住得還逼仄,待到出來自立,都是變本加厲地愛大屋。大太太本待在京城東北物色一套帶花園的大院子,卻不想皇上殊恩,竟在皇城根腳下給賞了一套房子,說來和秦家也就隔了兩個衚衕口,只是地方就沒那麼大了,不過是三進三出的四合院,還不帶東西跨院,就好似江南的總督府掐掉百芳園,只留可憐的三進正院。
楊家人口又多,雖然大太太索性把姨娘們都留在江南,但帶上京的傭人就已經上百,這還都是精簡了又精簡,怎麼在三進的院子裡安排下這麼多人,已是愁白了大太太好幾根頭髮,更別提還有山一樣高的箱籠……光是整理家當,都耗掉了將將整個月。
大太太如何不明白七娘子的意思,也就順勢下臺,“要不是家裡就三個主子了,我是真想不出這院子該怎麼住……偏生又是皇上的賞賜,方便你爹三日一朝五日一會的……”
說說笑笑,幾個人也就把這不快的插曲,圓了過去。
許家的少夫人架子大,下個船也葳蕤了一兩個時辰,輪到楊家船靠岸的時候,已是夜幕低垂,幾個青衣長隨早搭了小舢板過去給二老爺報信,不消一刻,什麼清油帷幕、兩人抬的小轎……都已經預備好了,女眷們先行下船,搭了小轎進客院歇息,箱籠自有人照管。七娘子亦不過是稍事洗漱,就出來和二老爺廝見。
二老爺這幾年也消瘦了不少,看裝束,活脫脫一個不修邊幅的落魄翰林,精神倒是越發健旺,和大老爺久別重逢,兩人都是感慨良多,已是對坐著品過了幾杯清茶。大太太在一邊陪坐,笑著將敏哥——三兄弟裡,也就是他陪著二老爺過通州接人——叫到身邊坐了,一長一短地問他家常的瑣事,若不是七娘子深知就裡,恐怕亦要被眼前的天倫圖感動。
她規規矩矩地給二老爺見了禮,二老爺倒是格外打量了七娘子幾眼,就笑,“七娘子也長大了,看形容,倒比八娘子要美些!”
八娘子去年已經定了人家,今年年初就嫁到山西去了,這門親事正是二老爺親自物色,香姨娘早在去年冬天,就被送回西北和二太太做伴去了。
七娘子自然不會把二老爺的話當真,不過一笑,就去給敏哥行禮,兩兄妹相對一笑,敏哥也誇七娘子,“年紀越大,眼睛越有神,倒像是會說話一樣。”
惹得大太太直笑,“說得你妹妹和妖精一樣,該打。”
敏哥又順勢問大太太,“這次上京後,就要把七妹的婚事定下來了吧?”
“現在我正服喪,也不好出入宴席。”大太太略略一皺眉,“只是你妹妹也十五歲了,再拖下去,親事也不大好說……”避重就輕,始終也沒有正面回答敏哥的問題。
那邊二老爺又和大老爺感慨,“一別這四五年來,朝廷裡真是風起雲湧,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刻安靜都不得。弟弟雖然在京城,但卻是置身於漩渦之外,不比大哥身在局中步步兇險,有時想起來,連弟弟都懸心,也虧得大哥能周全得過來!”
這話雖然是客套,但也有幾分出自肺腑的意思,大老爺就跟著嘆了口氣。“也都是見步行步……”
這不是自家,說話就硬是多了幾分小心,這話的後半句,就被大老爺吞了回去。
從昭明二十四年五月,魯王在山東起事開始,朝廷裡的風雲的確就從未停止。想當時魯王來勢洶洶,先克濟南,再下臨淄,山東一地事實上已經失去控制,又有託南洋水師之名造出的戰船,一路從山東直上津沽,是大有攻陷京城,重演永樂舊事的意思。當時北方一夜之間又傳遍了皇上為太子鴆殺的謠言,民心也不由有些搖動,局面,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兇險。
不想這謠言傳到了京城,已有兩三個月沒有上朝的皇上第二日就加開朝會,生龍活虎地出現在群臣眼前,謠言自然不攻自破,魯王索性不管不顧強攻京城,若非皇上臨危急命牛德寶將軍從宣德回兵來援,又以平國公父子率領禁軍護衛京畿,京城幾乎要被魯王攻破。
偏偏此時北戎又蠢蠢欲動,賊心不死,有圖謀宣德之意,牛德寶只敢分兵兩千回援,一併連天水寶雞一帶的兵力都被牽制……
這一場硬仗就打了三個月,皇長子終於因為糧草出事戰敗被擒,接著就是一場駭人聽聞的大清洗,朝廷上下和皇長子有過聯絡的官員不是殺就是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