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和裴玄素拼命往前擠,終於擠到一處能望見午門刑臺的位置。
高高聳立的硃紅宮牆做背景,金瓦甲兵被烏雲盤旋的雨後呈現一種冰冷無情.色澤,高高的刑臺木料被雨水浸透,呈似血汙的暗黑色,朔風掠過,沈星望一眼不敢看了,“已經開始行刑了。”
……
辰正過後,烏雲變薄,隱約出現一圈日暈,呈現慘淡的無力之色。
裴玄素眼睛看不清,他拼命仰頭睜大眼睛,只看到模模糊糊一個巨大的刑臺輪廓,腦袋嗡嗡像要炸開一般。
人聲鼎沸,天旋地轉,四方八面覆壓下來。
“好!好!好!”
“哇——”
“我的天,嘶,……”
種種聲音,天上地下,鋪天蓋地,無縫不入,有興奮的,有驚怵的,有百感交集的,兜頭罩了下來,充斥了他的耳朵,充斥他的心臟。
裴玄素眼淚嘩嘩而下,哽咽,死死捏著拳頭。
那雙冰冷戰抖紫青色的手,關節發白,青筋爆綻而出。
裴玄素想哀鳴,想嘶聲裂肺喊,他想衝上去,殺掉所有人,救回他的父親。
可是,可是他根本不能夠。
他衝上去,死的不僅僅是他,還有身邊的沈星以及他的哥哥。
重聲,重影,炸開一般,他拼命捕捉聲音。
不知過來多久,前方有個人喊:“剝下來了——”
撕拉一聲輕響,行刑手最後一刀,慘白的日暈下,一張滴血人.皮被完整剝下,甩出一個血淋淋的弧度。
很多人一下噤聲,下一瞬,爆發出更大的嗡鳴。
所謂剝皮楦草,即是把受刑者的皮完整剝脫下來,做成袋裝,在裡面填充上稻草,做成稻草人一樣的樣式,而後懸掛示眾。
過了很短暫了一陣子,一聲尖細的“起——”
一個木桁把人.皮稻草人舉了起來,血色膚色,一個刑吏在南衙禁軍和神策衛的護衛下將其舉起沿著正中的木梯步下,登上一輛平板高車,禁軍和神策衛隨車前車後。
銅鑼一響,遊街示眾,警示官貴平民,不得大逆不道罪犯不臣。
否則,當是如此!
東都百姓見多識廣,早就不怕了,怕的也不來,人潮鼎沸,自發跟著刑車前行,喧聲鼎沸。
身邊的人流開始走動,裴玄素掙扎著往前走,他神暈目眩,心腦嗡嗡,一陣冷一陣熱,額角磕到的地方和雙眼一陣緊過一陣的刺痛,但他掙扎著往前走著。
人太多,兩人被撞得東倒西歪,裴玄素緊緊蹙著眉,額角和雙眼疼痛到了頂點,猝然一陣白光,他捂住雙眼。
劇痛攀頂後,一鬆,裴玄素捂住眼睛的手一放,淤血漸散,他的眼睛終於恢復了視力。
在那個尚有些模糊又清晰的瞬間,他一抬頭,猝然望見了即將轉過街道的血紅稻草人。
“轟”一聲,裴玄素腦袋像炸開了一般,他痛哭失聲,瘋狂往前面追上去。
慘白的日暈不知何時不見了,秋風掠過,雨雲重新堆疊在一起,幾點小雨落下。
連綿的雨絲,灑落在偌大的午門大街和刑臺上,氤氳了鮮紅的血泊。
下雨了,一重秋雨一重寒,不少人驚叫一聲,慌忙跑躲。
路暢通了一些,但裴玄素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下去,跑過了長街,還沒有追上刑車,沈星拼命追他喊他,他雙耳嗡嗡根本聽不見。
終於青石板凸起的地方絆了他一下,裴玄素重重摔到在地。
沈星終於扣到他的肩膀的時候,她抓緊了,裴玄素支起雙臂,堅硬的青石板邊緣沾上猩紅血色,裴玄素頭磕破了,在髮際線往上的位置,濃稠暗紅的鮮血順著他的鬢角和額頭淌下來,一頭一臉都是。
他無聲痛哭著,身軀在顫抖。
沈星抿著唇,把他拉起來,兩人攙扶著,跌跌撞撞衝進一條小巷,走到小巷深處才停下來。
不遠處的喧鬧奔走聲依然在,小巷寂靜無人,喧鬧卻充斥耳邊。
裴玄素背靠著青磚石牆,他慢慢滑坐下來,雙手抱著膝蓋,痛哭失聲。
沈星深呼了一口氣,沒什麼好說的,她在對面的牆墩抱膝坐下,安靜陪著。
許久的許久,裴玄素終於哭夠了,他抹了抹眼睛抬起頭,啞聲說:“沈姑娘,我想去一趟西郊篤山的消巍坡。”
這時候,喧鬧聲早已遠去,往明德門方向去了,聽不見很久了。
外面恢復了市井喧囂,拆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