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是晚上的醫院依然人聲鼎沸。 燈火通明處是滿臉愁容的女人和一臉睏倦的幼童,是步履蹣跚的老人和努力攙扶的親人,是滿臉放鬆的孕婦和笑著安慰的男人。 喜怒哀樂,人生百態。 醫院的白牆是見過最多情感色彩後凝練的顏色,好像在告訴大家通向生命的最終是單一的蒼白。 手術室外也沒有電視裡的安靜和空曠,有人在互相安慰著小聲的交談,還有人拿著手機透過網際網路瞭解自己從沒接觸和聽說過的醫學名詞。 瑣碎的喧鬧和不密集的交談聲驅散不掉心中的忐忑不安。 四個小時後,手術室燈滅開門。 醫生面上也帶著釋然的淡笑說:“手術很成功。” 田大勇激動的說著:“謝謝。謝謝醫生,你們辛苦了。”他說完就彎下腰深深的鞠躬。 醫生回答:“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父親馬上推出來了,去病房再觀察一段時間。” 田大勇抹著眼淚說道:“哎,謝謝,謝謝。” 田軍福手術因為及時,術後恢復也很好,沒有留下後遺症也沒有一側的身體不靈活。但是總歸是經歷過病痛的手術,這在他的身體和心理上都留下了痕跡。 周冷慢慢發現這個病改變了田軍福的性格,可能是腦血管淤堵時造成了不可逆的神經損傷。 雖然很多人患了腦血栓之後脾氣會變得暴躁易怒,但是田軍福除了這個以外還格外的偏執。 年輕時候的田軍福在勞累了一天之後會選擇喝上兩口酒來緩解疲憊,但是他沒有成癮,而且他也捨不得每天都花酒錢。 自從手術成功恢復過來之後,醫生告誡田軍福要戒菸戒酒,否則會復發,不知道是莫名的逆反心理還是什麼原因,他反而對酒上了癮。 周冷只勸過一次,她想著對方還算是個不錯的人,所以提醒了一下。 兩人住的出租屋內,小飯桌上是燉肉和涼拌菜。 田軍福拿出了自己買的白酒,他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後還沒動筷子就輕輕的抿了一口酒。 “哎,這才是好日子啊,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啊。” 周冷看著對方的樣子說:“你就這麼喝,哪天又進醫院了,之前遭罪遭的還不夠是不是!” 田軍福笑著回答:“沒事,喝酒能促進血液迴圈,再說人一輩子就那麼長,該著啥時候死就啥時候死,我還不是趁著活著的時候多喝兩口。” 周冷聽著對方的歪理邪說就覺得無語,她皺著眉頭說:“你怎麼回事,這麼長時間了我多忍讓你,你現在變本加厲了是吧。” 田軍福放下酒杯,他瞪著周冷說道: “哼,你忍讓我?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嗎,不就是因為我生病了,花了家裡的錢,你就開始找事了嗎!這麼多年我沒賺錢嗎?” 人生太漫長,性格會根據環境和各種生理、心理的原因發生變化。 老實穩重了一輩子的田軍福如今因為這場病而變得敏感和脆弱,他總想著要在別人嫌棄和指責之前先發制人,其實別人未必是嫌棄,而他不過是色厲內荏。 家裡人從沒說過一句看病花錢多了,反而有意的忍讓。可是在田軍福心中他覺得欠所有人的。 有一句老話叫大恩如大仇,當恩情壓在一個人身上太久了,那就不是恩情是仇人了,還不上的大恩情會讓人見恩人如仇人般礙眼。 周冷語氣很平靜的回答: “我是為你好,醫生告訴你要戒酒,你以前都不怎麼喝,自從病了這酒還不離口了。你不為自己想難道不為兒女想想嗎?” 田軍福用力的把酒杯摔在地上,他對著周冷怒吼道: “滾雞巴犢子,是不看我生病花錢你就不高興了,花你兩個糟錢怎麼了,這麼多年我還掙不來十萬塊錢嗎?一天天管的這個寬,這傢伙把你能耐的,這幸好我能自理,要不還被你磋磨死了。” 周冷聽到這話盯著對方的眼睛,直到對方眼神躲閃過後,她才轉身走出家門。 地上的碎杯子和桌上擺放整齊的碗筷夾雜著男人委屈的哭聲在出租屋內迴盪。 從那一次對方出言不遜之後,周冷再也沒勸過,而田軍福卻每次故意在周冷麵前喝上一口,然後發出舒坦的聲音,每次被沒無視掉。 結局不過是周冷早就預想到的。 兩年後,田軍福說市裡花銷大,執意要搬回村裡老宅住,並且告訴大勇和小花每個月必須按時給撫養費,否則就要去法院告他們。 田家人對於田軍福潛移默化的變化都有些無奈,不過他們不和對方生活在一起,感受不到周冷感受過的性格變化。 老宅被重新修繕一番,屋內加了暖氣,冬天一到田大勇就找人把煤送回家裡,兩人也沒有受罪。 時間又向後走了三年多。 田軍福因為常年飲酒,生活不規律,不配合治療等多種原因,他腦血栓復發,甚至腦疝。 這一次周冷沒有像上次一樣著急,她站在地中間靜靜的看著昏迷在炕上的男人,對方蒼老的臉,平靜的似乎沒有痛苦的面容,如果這一次對方又手術成功,一定會變本加厲的作死,既然作死,那就別折磨活著的人了。 周冷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