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本泛了黃的賬簿。 賬簿上的字跡被十年歲月蹉跎到有些看不清,可王淵對這本賬簿再熟悉不過。 被追連三問,他不慌;計謀全敗,他自認技不如人,坦然接受這場慘敗。 唯有看到這本賬簿重現於世,他才幡然領悟出“恐懼”二字。 從她知道這本賬簿起,就已然佈下了今天的局。 這盤棋局環環相扣,盡是殺機,從他入局的那一刻起,生路已斷。 “王淵,本宮說不殺你,就絕不食言。”溫幼梨將手中的賬簿遞到他面前,“本宮說了,今日要為那些在你手中枉死的冤魂討個公道。” “你若誠心悔過,這便是贖罪的機會!若你還一意孤行,王老夫人也好,你王淵的骨血至親也罷,本宮皆賞一把大火,送王家滿門去阿鼻地獄裡懺悔!” “不...我讀...”王淵顫巍巍接過賬簿。 也許是知道自己再難翻身,又或是滿盤皆輸,被權力慾望浸淫的一顆心終是醒悟。 那張平日裡意氣風發的面龐,此時盡顯憔悴,好似老了許多。 翻開陳舊還有些潮黴的賬簿,十年光景恍若映入眼簾,那些被他殺死的人,那些為他而死的人如走馬燈般從他眼前掠過。 王淵老眼溼紅。 他盯著賬簿上的墨跡,顫唇朝南門下的三萬百姓揚聲大喊,“榮歷四年,新帝登基,國庫空虛暫借戶部三千萬兩白銀擴充軍隊,駐守邊疆。” “榮歷七年夏,南方洪水氾濫,又逢蝗蟲蟻災,十萬流民失所。戶部呼叫一千萬兩白銀賑災,譚家...補五百兩積蓄救濟災民。” “...” “...” 王淵每讀一條,每翻一頁,眼眶之中的淚水就更是洶湧。 這本賬簿自他拿到手時,他就讀了個遍。 十年來,他不止一次翻看過這本賬簿,其中內容有一些他更是爛熟於心。 可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他讀的痛快,讀的酣暢淋漓。 好像這些年來,他終是做了一件善事,終是找回了初入仕途時的那顆初心。 賬簿翻至最後一頁,“榮歷十三年冬,霜降堡...軍餉失竊。” 軍餉失竊! 落筆至此,也宣判了那戶清廉人家滿門死刑。 “是我!是我派人竊走軍餉,是我害了霍老將軍父子慘死戰場,栽贓譚大人貪汙,也是我勾結北塞西域妄想篡權。” “我王淵死不足惜!罪臣死不足惜啊——” “你確實死不足惜,但你害了那麼多人,死也是便宜你了。”溫幼梨收走他手中的賬簿。 賬簿離開掌心的瞬間,王淵雙目痴愣,癱軟著身子坐在地上。 溫幼梨,“白仲沅——” “臣在!” “將王淵,還有這些站隊妄想擁立新君的亂臣賊子通通收押大理寺。” “微臣領命!” 北鎮撫司押著王淵與一眾喊冤的大臣往外走,拱衛司眼見大勢已去,乖乖放下手中刀劍束手就擒,只望來日長公主能對他們寬宏大量,不計前嫌。 誰都不曾想到,這盤棋局會以如此模樣收場。 少女手持長刀,迎風而立。 不費一兵一卒,大勝叛軍。 張楚年淚眼模糊,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嘴唇不停顫著發出“好”字。 劉喜也是高興的。 王淵伏法,那些追隨王淵的亂臣賊子也一併清查,大榮官場很快就要枯木逢春,再現生機。 眾人喜極而泣,可溫元夕的心漸漸湧上懼意。 處置完王淵的少女沒有放下手中刀刃,甚至緩緩抬起手臂,將那刀刃重新落於自己孱薄的肩頭。 “阿姐!阿姐——”溫元夕瘋了一樣朝她撲過去。 “站住。” 他最是聽她的話,只是這次不敢去聽,怕晚上一步,面前日夜牽掛的人就會徹底離他遠去。 溫幼梨手指用力。 瑩白的脖頸被刀刃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血水順頸而落,很快便將她衣領染上大片鮮紅。 眾人驚慌失措著大喊,“殿下——” 溫元夕的雙眼被那血水浸紅,他不敢再往前半步,膝蓋重重跪在地上。 “阿姐,元夕知道錯了...阿姐你、你別不要元夕好不好?” “只要你把刀放下,只要你別傷自己,我把皇位給你!檀遲西...對!還有檀遲西,只要阿姐想要,我也把他抓來給你。” “元夕不要這皇位了,元夕只要阿姐活著!元夕只求阿姐活著——” 霍雍既是她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他讓霍雍離京是為了什麼... 他心中的齷齪,妄圖玷汙皎潔明月的心思她都知道! 她早就知道他錯了,知道他很壞很壞,卻還是為他苦心籌謀,幫他剷除王淵一黨,讓他把那龍椅坐穩,坐踏實。 溫元夕跪在地上哭得說不出話,喉嚨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咿呀聲。 拼湊出來才知道他說的是:阿姐,求你... 溫幼梨看向跟著他一同跪在地上的老者,“老師。” 張楚年淚眼模糊,抬起顫抖的雙手,像是要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小心翼翼取走她手中的血刃。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