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冬雪,洋洋灑灑下了整整三日,老天似有所感,故意讓這雪落了厚厚一層,像是要為埋藏許久的冤屈洗個乾淨才肯罷休。 綠腰捧著檀木盒子進殿時,溫幼梨已經醒了,在白鷺的伺候下換上暖和的絨冬裙。 鵝梨淺黃色的衣裙,將她蒼白的一張臉添了幾分氣色,不比前兩日那般憔悴。 “殿下。”綠腰走上前,將手中的盒子呈了上去,“這是霍大人一早送來的。” 溫幼梨接過盒子,就算不把盒子開啟,她也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是賬簿。 是那位清廉一生,曾經官拜戶部尚書——譚大人的賬簿。 清貧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被真正的奸佞構陷成貪官,被百姓痛斥謾罵,被朝廷憎惡厭棄,連一個碑牌都沒有,成了個孤魂野鬼。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溫幼梨想,若她是譚家留下的那個孩子,她或許會比檀遲西的心更狠,更涼薄。 “霍大人呢?”溫幼梨問。 “霍大人把東西交給奴婢就走了,他囑咐奴婢等您醒了後再把東西給你。”綠腰想了想,又道,“霍大人還說公務在身,要出城去辦案子,等他回來後再接著教您習劍強體,讓您近些日先好生養著。” 三日的時間,張楚年調了兩冀、津湖的十萬大軍在衡陽山集合,整裝待發。 霍雍看似是領了溫元夕的皇令出城,實則出城後是要帶著那十萬大軍一路北上,揮兵北塞與西域。 今日,便是他出發去衡陽山的日子。 自從那夜與霍雍一起回宮後,她就讓他得了空來朝歌殿教她練劍。 時間短,學的也不精,只有些皮毛。 不過也夠用... 白鷺見自家公主半晌沒吭聲,以為是對霍雍心有埋怨,眼皮子一翻,為自家公主打抱不平道,“那霍大人也真是的,這些天我瞧他來了朝歌殿一副捨不得走的架勢,怎想著會是個不辭而別的薄情漢。” “行了行了,朝歌殿就屬你牙尖嘴利。”溫幼梨捧著木盒睨了白鷺一眼,“你這做派,日後出宮看哪家府邸敢迎你當主母。” 白鷺急道,“奴婢不嫁人!奴婢要把殿下伺候到老,看著殿下長命百歲。” 綠腰和聲,“奴婢們還想看著殿下兒女雙全,給殿下帶好小郡主和小世子。” “胡鬧,不嫁人就成老姑姑了。你們想守著本宮一輩子,本宮還不樂意呢!”溫幼梨將木盒放在桌上,抬起胳膊一左一右握住白鷺與綠腰的手。 她知道這倆姑娘對自己始終真心實意,她走前,也該為她們謀個好婚事。 “翰林院執筆常大人年輕有為,雖寡言少語卻是個踏實穩重的,與白鷺最是般配。刑部侍郎姚大人的心思深一些,為人卻正直可靠,若有個好主母輔佐他,來日仕途也是平步青雲,能為我大榮獻上不少氣力。” 綠腰和白鷺都能聽出來公主話裡的不對勁兒,加上這些天公主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們心底其實也有猜測。 “殿下...”綠腰緊緊握住少女冰冷的手指,或許是怕抓得再緊也不能把人留下來,她聲音顫抖著說道,“眼下,殿下最該謀劃的是自個兒的身體,別掛念我與白鷺的婚事了。” “我是在為你們謀婚事不假,但也是在為大榮的日後考慮。”溫幼梨側目看向自己的妝奩,“那裡頭我放了不少金銀,日後等你們出嫁了,就添給你們當嫁妝。” “公主不可!” “本宮只希望沒有給你們亂點鴛鴦譜。即便點錯了,到最後你們不如意了,只要有金銀在身,縱使和離也是有底氣的!” “殿下...您別說了!奴婢們不嫁人,只願一輩子守著殿下!” 溫幼梨知道她們倆性子倔,自己現在好端端活著,多說無益。 “霍大人離京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本宮這些日不能練劍,但也得照常強身健體。”溫幼梨問,“前些日我讓你們去內務府借了一面廢棄的戰鼓,鼓呢?” 白鷺擦掉眼淚答道,“我替公主收在庫房了。” “搬出來放在殿外吧。” “是。” ... 霍雍從宮內出來,騎馬上了護國寺拜別張楚年。 二人迎風站在山邊閒談。 “子期,王淵是個心思極深之人。李叢與霍敬城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二人那夜一同消失在京都,王淵必定已經起疑。” “殿下近來以孱弱示人。王淵懷疑陛下,懷疑檀遲西,也定不會懷疑公主殿下。” 張楚年頷首笑道,“我在京都會照看好殿下,你此番揮兵北上也要小心。” “子期此去,定不負殿下所望。”霍雍握了握掌心裡的劍,目眺皇宮的方向,也只能窺見一抹硃紅宮牆。 他多想與她好好告個別,臨了還是害怕。 怕這一別,便是此生再不相見。 他想,若是他不告而別,她可會心中留有三分遺憾,可願等著他平安歸來。 “子期!你可有聽到什麼聲音?”張楚年蹙著眉,側耳聽著什麼聲音仔細辨別,“這是...雷聲?” 霍雍靜下來去聽,不過短短几瞬,他就分辨出了那聲音。 那聲音他太過耳熟,年幼時聽祖父敲響,年少時聽父親揮動。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