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廟外不遠,大量精兵在站崗,包圍整個佛廟及周圍,沒有他的命令,無人能打擾他。
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下,顧青面對眼前一個大坑,不知在烈日中盤坐沉默多久才回過神來,開啟懷中昂貴的金絲楠木匣,將斷成兩節的清風劍放入其中。
木匣中,還放著一條死人臂膀,十分滲人。
顧青不覺有何可怕,因為這是他相依為命的弟弟的右臂,這是大戰後,上宮乙離別前丟給他的手臂以及清風劍,甲墜江死訊也是其告訴他的。
這條手臂很奇怪,明明已經離體很久,在這大熱天中,卻未曾腐爛發出異味,其面板仍然堅韌,只是比活人的臂膀少了血色,慘白慘白的。
顧青目光停落在手臂上一截斷裂的玉白色衣袖,猜測是金玉蠶衣在發揮駐顏之效,延緩屍體的腐爛。
可惜,再如何延緩腐爛,死了,便是死了。
想到這,顧青肩膀微微一顫,木訥的臉上露出哀色,儘管不願意相信,抱有一絲希望,但他事後去了一趟天瀑山,親眼目睹了那場大戰後的狼藉,以及高達數百丈的山崖,甲瀕死前從山崖墜入江河,還能有生還之機的可能性,實在太小太小。
顧青在當時命將領延江河搜尋數日無果後,基本所有人都得出甲必死的判斷,不是葬身魚腹,便是屍體被衝到不知何處去。
顧青雖然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但還是得面對現實,強忍著哀傷,理智地回到殷城,為甲舉行葬禮。
“甲……”
顧青合上木匣,聲音中帶著顫抖,道:“我說過,我會保護你,我食言了。”
“抱歉,明明我發過誓的,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無論如何,無論要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保護你的,明明……”
“抱歉,讓你走在我前面,你會怪我嗎?”
“抱歉,真的很抱歉……”
顧青眼前一片模糊,都怪自己,明明說過要保護好甲的,但甲遇到危險時,自己卻在哪裡?
自己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自己豈敢一無所知?
自己豈敢不在甲的身邊?!
甲死時舉目皆敵,無一為親,心中該是何等悲涼,顧青每每一想到這,就有一股揪心的痛出現,折磨得他身心疲憊,難以入眠。
這些日子,他每一刻不在想,要是他能替甲死去,該有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他失去弟弟了,失去了曾經相依為命,雖無血緣關係,卻發誓要做一輩子親兄弟的弟弟。
顧青雙鬢微白,心神已千瘡百孔,其中痛苦不亞於被萬劍穿心。
時候不早了,顧青擦了擦臉,除去眼中血絲密佈,通紅一片外,神情已恢復往常的木訥,他鄭重放下木匣於深坑,喚兩名士兵掩埋,立碑。
白綾飄揚,嗩吶吹響,一道清風捲起地上紙錢飛舞天際,後如雨落下。
“諾兒,過來!”
顧青輕喚一句。
“是!”
佛廟下遮陽的顧諾心一緊,範瓔輕輕一推,點頭示意快些過去,顧諾趕忙跑過去,在顧青身後回道。
“你叔無後,你便代之給你叔磕三個響頭,居喪七日!”
顧青沒回頭,淡淡道,喪禮繁瑣,他覺得以甲的性子一定不喜吵鬧,一切從簡即可。
“是!”
顧諾沒猶豫,當即跪下行大禮,在砂石地上鄭重地給這位一直很看不順眼的叔叔磕了三個響頭,一抹沾著砂石的紅暈出現在眉心正上方。
“叔,一路走好!”
顧諾道,他似乎成熟了許多。
顧青最後深深看一眼墓地,將這畫面銘刻於腦海,平靜轉身離去,一大群人緊跟顧青離去。
“甲,安心去吧,為兄,會為你報仇的!”
顧青喃喃道,沒回府歇息,直接駕馬進京面聖。
皇宮內。
顧青公開了自己與甲的關係,並索要虎符,欲出兵為甲復仇。
已經老得只能拄著柺杖走路的鹹晟帝眉宇低垂,沒驚訝顧青與甲的關係,他是皇帝,很少有事能瞞過他,顧青與自家小兒的關係,他多少清楚一些,只是兩人都沒點破這層窗戶紙罷。
“朕……寡人,唉……”
鹹晟帝嘆息,目中追憶不斷,這下,他真就無後了,“天一啊天一,你真的薨了嗎?”
“天一……天意,莫非天要大周自朕為終末?”
鹹晟帝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