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聖聯盟,“銅礦鎮”切賽奧。 經歷過那即便是在地獄之中恐怕也不多見的恐怖屠殺之後,仍舊滯留在此處的活物只有些無知無覺、甚至並不存在最原初的意念的蟲豸一類,也唯有這些全憑生命之本能蠕動生存的蟲豸能夠得以逃過那封鎖了整個小鎮的屠殺場。 除此以外,一切有情眾生、甚至一切知性生靈,都沒能逃脫出那些名為勇者的暴徒們的屠戮。 躲在牆壁之後就連同牆壁一同被粉碎、躲在水井之中就被烘烤得沸騰的井水活活煮死、躲在地窖之中就被劇烈起伏的大地擠壓成一團血漿,那些哀嚎著企圖逃出生天的生靈之慘叫,似乎直到現在仍舊迴盪於這礦鎮的遺蹟之上,不知是哪個勇者的神器所催生而出的綠色苔蘚蓋住了大半個鎮子的遺蹟,這些生長有銳利草葉、帶毒花朵的怪異苔蘚組成的“地毯”啃噬著石塊、木頭和泥土,抹除著一切他們曾經來到過這裡留下的痕跡。 若是再繼續如此蔓延生長下去,這裡大概會在幾個星期之內就變成一片綠色的地獄,遍佈這奇特植物所共生的花朵,那些動物也終究會慢慢的重新踏入這片區域,把這人類建築的遺蹟從自然之中掩蓋下去。 那些毋庸置疑無可原諒的恐怖暴行與罪惡,也會被自然所吞噬。 而就是在這綠色地獄之中,一雙腳踏上了這土地。 這是一雙赤裸著的大腳,骨節清晰、腳趾粗大甚至微微向外分開,一般的人不會有這種腳,想必其正體應該是個經常在海船之上作業的水手,因此才會有這般結實有力的雙腳,用以緊緊的抓住溼滑的木質甲板,或是抓住那高聳的桅杆與粗糙的纜繩。 腳掌之上滿是陳舊的老繭和傷痕,其想必經常做重體力的工作,腳底板都已經被折磨得接近於平坦狀,其足弓都消失不見被老繭覆蓋住。 但其腳步所觸及的綠色苔蘚,以一種匪夷所思、彷彿被狂風吹拂的灰燼一樣的速度迅速的凋謝死去。 他只是向前行走而已,那些敢於啃噬石塊的苔蘚就完全死亡枯萎,甚至都不必直接接觸他的腳掌,只是在稍遠處就開始枯萎坍縮,其內部所蘊藏的詭異生機完全逝去,隨著他踏過留下的漆黑腳印,更遠處的苔蘚也開始大片大片的死亡。 腳的主人是個身材高大、尤其肩背寬厚雙手強壯的男子,身上只能說是纏繞著勉強稱之為衣物的破布爛線,本來就不甚結實的陳舊腐朽布料一層層的堆積在他身上,交錯間露出裡面發黑的皮肉,與那雙同樣發黑的詭異雙腳一般無二。 其頭頂蓋著一塊破布遮住了上半張臉,僅有一個寬厚的下巴露在外面,沒有鬍鬚,皮肉發黑,胸膛完全沒有半點起伏的跡象,這好似是從哪個墳墓裡爬出來的高大男子走過了綠色苔蘚的覆蓋範圍,在一堆尚未腐爛的屍塊前駐足。 那破布之下的目光,與那死不瞑目的眼球相對。 然後,一滴彌散著絕望死寂之感覺的液體,就從那破布之中滴落了下來。 “滴答。” 就在寂靜無聲的沉默之中,披著破布的男子輕輕的抬起了手。 像是回應他的動作一般,一隻只餘下兩根手指的腐肉手掌,從廢墟之下伸了出來。 然後,如同雨後開滿草原的花朵一般,在無數奚奚梭梭的響動之中,那些被斬為兩段的屍骨、那些被啃噬掉半邊頭顱的死人、那些被燒得只餘下一具焦黑骨骸的死者們,慢慢的、不可阻擋的,從這地獄之中爬了起來。 數之不盡、望之不絕。 一個、一百、一千、一萬...... 那不僅僅是死於這礦鎮屠殺之中的遇難者們,那更是死於礦洞坍塌事故的礦工們的遺骨、是開掘礦石而中毒死去的勞工們的屍體、是在更久遠的年代,滯留在這片土地之上的亡者們的遺骸。這些本該被埋葬在虛無之海當中的死者,這些肉身腐朽只有半點靈性殘留的久遠過去所存在的恐怖們,就在無聲無息的號令之下自自己的安眠之處被喚醒。 那些殘留在骨骼之上、融入身軀之中的礦渣,那些火焚燒化嵌在屍骸之中的金屬,那些殘缺不全的肢體那些遊蕩於無形之中發出唯有靈魂才能聽到的尖嘯聲的鬼魂,就以高大的男子為中心,來到了這個生者的世上。 這並非百人千人的軍隊。 這是死者們的海洋。 三聖聯盟,王都惠普城內。 一道盪漾著驚心動魄的波動的光弧在克羅埃西亞·勞班九世的眼前緩緩展開。 儘管,他從幼時就知道這一家傳秘寶的存在,但不論是父親亦或者祖父都從未施展過這據說由更早以前的祖先所傳來的諸多寶物之中的一個,而今在知曉了正發生於光月城之中的驚天鉅變之後,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他就從地窖之中起出了這件寶物。 就如同在世俗傳說之中的那樣,這是一件銘刻、記憶著過去由某位魔法師所施展的魔法的寶物。 看上去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卷軸而已,外皮上蒙上了經年累月不曾展開而留下的淡淡灰塵和壓痕,不知道究竟是用什麼材料製作的封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