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楚念剛要接下,卻不料董壑笑著起身,道:“司姑娘彈奏許久,也應是累了,不若由某代勞,姑娘也好歇一歇。”
司楚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須臾,便復了一貫微笑,溫雅地退到一旁,跪坐在琴案旁。
“到底是董在淵心上的人,瞧這心疼的勁兒!”鬱元亨壓著聲音,在李重晚耳側一笑,卻正好被瑾穡清清楚楚地聽了去。
李重晚那雙精明的桃花眼一閃,不露聲色地瞥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晉陽長公主殿下,唇角微微一牽,幾不可聞。
都道世家子弟,素來教養嚴謹。瑾穡是料到董壑精通琴藝的,但確實沒有料到,他不是精通,而是出神入化。
一曲《廣陵散》,都叫董十一郎彈出了花兒來。
震驚的不光是她,還有一屋子的人。連燕蘅都不禁側目,拿手肘輕輕蹭了蹭她,耳語道:“我雖粗人,聽不來你們這些門道,可是,比之方才,似是好上太多啊!”
“都說董氏人才輩出,鍾靈毓秀,瞧你平日裡聲色犬馬,一曲《廣陵散》竟精妙如斯,好你個董扶腰!看來那日你當眾彈奏的《采薇》,實在是靡靡之音,用了一成功力還不到吧!”鬱元亨擊掌而笑,邊笑邊走到董壑身邊,重重拍在他肩上。雖然他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但畢竟是鬱相之子,家學淵源還是在的,叫他彈是彈不出的,但是好壞,他還是聽得出的。
司楚念也是頭一回聽董壑真正的琴藝水平,她是早知道彈《采薇》那日,董壑故意露怯,絕不是他真正的水平,但也委實沒有料到,他拿出真章來,竟驚人如斯。
李重晚掃了一圈眾人,閒雲般捏了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笑而不語。
“今日聞君《廣陵散》,如聽仙樂耳暫明!貴人琴音高妙,高遠曠達,便是嵇康在世,也莫過於此了!日後,琬琰再不敢彈《廣陵散》。”那名叫做‘琬琰’的清倌神色激動,上前一拜,紅著臉,跪倒在琴案旁。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屈子高潔,既以屈子之句為名,當知,雖身墮風塵,亦不可失了風骨。”
聞聽此言,琬琰連同其他三子,皆正衣冠,肅神色,齊齊下拜,伏倒在琴案邊,泣不成聲。
董壑拂袖一擺,司楚念領了人退下。
“彈個曲子還將人彈哭了!你說你呀!這是當了國子學監察,就真擺起夫子的譜,訓起人來了?”鬱元亨一邊笑著,一邊搖頭嘆著。
“今日有幸,得見董十一郎風采!來,燕某敬你一盞!”燕蘅一舉杯,先自幹了。
鬱元亨起鬨,眾人紛紛跟著舉杯,一飲而盡。
董壑神色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瞧不出喜怒。
到底也是偷偷溜出來的,不過片刻,瑾穡便悄悄拉了拉燕蘅衣袖,兩人起身告辭。
燕蘅臨走,拜託了三人日後在國子學多照看著她弟弟。
鬱元亨第一個拍著胸脯說,以後燕蕤就是他弟弟,誰要敢動他一根手指頭,他第一個不答應。
鬱元亨拿著李重晚給的金錠去鴇母那封口,回來看見李重晚倚在窗邊,一柄湘妃竹骨的摺扇收攏,半支在額上,眼神空空地望著燕府的馬車已消失在街尾。
“還看吶!都瞧不見了!”鬱元亨湊到他跟前,戲謔著喃喃道了一句。
董壑安閒坐在桌邊,笑了一聲:“你青楓兄那是被良州吹來的風沙迷了眼。”
青楓江色晚,楚客獨傷春。李重晚,字青楓。
正惘然臨窗的李重晚聽了這一句,將手裡的摺扇一抖,款步輕搖走到董壑身邊,悠閒地說道:“那,在淵兄又是被哪朵傾城名花,迷了眼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