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1. 山裡人家

《籠中鳥》最快更新 [aishu55.cc]

十幾戶聚居的小村莊坐落在響嶺之巔,東西橫亙的山嶺與近在咫尺的雄峰險嶂相比起來,簡直就是一道不值一提的土丘坎坎。

不經意間你會發現,這裡的山形與眾不同,有些像黃土高坡的地坑院,刀削斧劈的群山一股腦地收進寶匣般的深谷裡,奇秀的風景從外面看是看不見的。東坡先生的那句膾炙人口的詩用在這裡,應該稍作改動,當為“才識雁蕩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將“不”換成“才”是再恰當不過了。

數不勝數的巖壁峰尖,近乎精雕細刻的彩繪泥塑,比廟會挑擔架子上的糖人兒還要惟妙惟肖,究竟酷似什麼呢?是佛祖羅漢,還是蒼鷹鯨魚,任由慕名而來者天馬行空地臆想發揮。

掩蔽在芬芳馥郁香樟樹下的屋舍,像是有股子犟脾氣的叛逆孩子,皆不是循規蹈矩地坐北朝南,而是一律偏向西南,依山傍水而建,這可絕不是樂清灣襲來的烈烈季風給吹歪的。

骨子裡的歸屬感還是有的,高低起伏的馬鞍牆彰顯著閩越的情調,青瓦石壁、飛簷翹角,不知何種緣故,卻鮮有彩繪的浮華,缺失了木雕、灰雕、磚雕和剪粘的炫耀,只求簡約雅緻,古樸寧靜猶如丹青畫卷的寫意。

想當初,有心人難得相中這塊山間的平地,安居樂業繁衍生息,雖說周邊裡三層外三層的懸崖峭壁、疊嶂巉巖,外加地處偏僻,荊榛滿目,然而遠離塵囂也有與世無爭的好處,祖祖輩輩平平安安延續下來,日子過得還算愜意祥和、恬靜怡人。

大山深處人跡罕至,平日裡從白溪街進山的路客寥寥無幾,更令人惋惜的是,相距僅一箭之遙,台州連線溫州的驛道在村北面遠遠地繞開了,把最後期盼的熱鬧與繁華也一併裹挾了去。

冷冷清清的響嶺頭村如同被裝裱在犄角旮旯的畫框裡,除了偶爾升起的裊裊炊煙,繚繞搖曳平添出幾許活分氣;三兩聲不知誰家院子裡突兀響起的狗吠雞鳴,和枝頭樹梢上不期而遇的啁啾鳥語,間或打破了原本的刻板與靜寂。

也不總是這般詩情畫意,在特定的時間段,單一乏味的“唰沙,唰沙,唰沙”聲迴盪在山岙裡,不緊不慢不離不棄地揉搓著村民的耳蝸,比吳家坑吳木匠拉大鋸的響動好不到哪兒去。尚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街坊四鄰便會分辨出,那是客棧夥計李三手裡的大竹掃帚,這細佬是個硬頭頸,給個雞毛當令箭認死理,總在固定的時辰,不早不晚,準時沿著紅褐色鵝卵石鋪就的街面清掃呢。

本來在這清涼的早晨,山民們裹在被子裡懶洋洋地戀著枕頭,想與晚間捂出的熱乎氣多溫存一陣子,卻被這一聲聲刺耳的節奏打散了清夢。於是乎極不情願地睜開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迎向窗稜外灑進來的縷縷晨旭,不得不接受“天光大亮”的現實。

早早地起床做什麼呢?外面冷颼颼的,權且等待太陽再升高些吧,不用套上棉衣出門去。眼下快到四月底了,氣溫不見有轉暖的跡象,本應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還冷得抱著夾兒。這幾年不知觸犯了哪位神仙的黴頭?冬天去得遲,秋天來得急,可苦了夾在中間的春夏兩季,打個照面便灰頭土臉地草草收了場,使得裲襠、蒲扇都束之高閣沒了用武之地。

如今下田耕地是得不償失、費力不討好的營生,天兒涼農作物歉收,打下的糧食不及往年的五成,為此許多人家情願讓耕地就那麼撂荒著。

可屋簷下懸吊的玉高粱、米缸裡盛放的稻子穀子眼瞅著所剩無幾,民以食為先,飯還得吃呀。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裡人只能靠搗騰山貨勉強維持生計。

“唰沙,唰沙,唰沙”的掃地聲由遠及近,一下下有板有眼絕不敷衍了事。透過臺門前還有意多劃拉了幾下,細節見人品,小事見真心,一聽就知道李三是個有心人啊!比起他的前任毛毛糙糙的牛大力要有心機。

話說回來了,對晨掃沒有什麼好抱怨的,這是村子裡傳承下來的規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巷裡的雜物汙穢總得有人清除吧?誰也不願意生活在樂色堆裡,客棧夥計正是按照黃里長的吩咐來做的。

說到黃里長,如今在這山裡可是響噹噹的人物,腰纏萬貫富甲一方,擁丁糧多的佼佼者,有良田,有林地,有大厝,有佃戶,前些年還把村口唯一的客棧兌到手,是名副其實的高門大戶。可他再有錢,也改不了扣扣搜搜的秉性。

依著朝廷裡甲制度的規定,一百一十戶為一里,山裡人家住得分散,都是些小村小屯,若要湊足一里,得囊括東內谷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