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政治結構中,國會佔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它一身兼具立法、民意、制憲三大功能,享有彈劾權和同意權。在法律上,國會是不被解散的。
在中華民國第一部《臨時約法》總綱中,參議院排列在臨時大總統、副總統、國務員和法院之前,便是對國會地位的肯定。然而,從民國成立至張勳復辟,國會已先後兩次被強行解散。按照《國會組織法》,眾議院議員任期為三年,參議院議員為六年,但第一屆國會兩度解散,兩度復會,中間又夾雜了政治會議、約法會議、參政院、廣州非常會議、北京臨時參議院、安福國會之類的插曲,紛紛擾擾,一拖就拖到1924年底,實在拖無可拖了,才宣告結業,長達12年之久。因此,這個“老而不”的立法機關,自身的合法性,也是十分可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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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能完全歸咎於某個人,這不僅是袁世凱的問題,也不僅是段祺瑞或張勳的問題,這是中國的問題。是中國歷史文化、政治傳統的問題。
如果就個人修為而言,不可否認,民初的議員,不乏學養博厚、才智過人之輩。根據西方學者庫柏所作的統計,在民國初年的參議員裡,有31%是前清的官僚,有35。5%是民國的官僚,另外有24。3%是清代各級議會的議員。在眾議院裡,官僚的比例為33。2%,帝制時代的議員佔了38。1%,他們大部分是科舉正途出身的飽學之士。實業家和商人在參議院裡只佔1。3%。
從學歷上看,也足可以證明這點。在參眾兩院議員裡,具有傳統功名的(包括進士、舉人、貢生和生員)佔21。3%,在國內接受現代教育者佔40。6%,既有傳統功名又接受過新式教育的佔21。5%。所謂新式教育,是指留學外國。在議員裡,留學日本的佔41。5%,比例相當可觀。 當時留學日本的熱潮,遠高於留學歐美。
然日本也是一個軍人國家和警察國家,中國人能夠學到什麼?無非就是鉗制思想和軍人至上那一套東西,並無民主政治可學。因此,政客們的知識體系基本上是舊式的,喝帝制的奶長大的人,即使他們願意迎合世界的民主潮流,但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中國有兩千年的帝制歷史,難道一夜之間弄幾個國會、內閣、總統出來,就可以一步登入民主殿堂?豈非三塊豆腐就想昇仙哉!
從政治和文化背景來看,議員們和官僚們幾乎同出一轍,雖然南方籍的議員給國會引進了一些新思想,但也往往是不成熟的和自相矛盾的。即使這樣,也給北方造成了不能承受的衝擊,成為國會屢屢遭到北方官僚摧殘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國會受到專制力量的壓迫時,議員們也會奮起反抗,但在中國政治傳統中,行政權凌駕於立法權與監察權之上。國會的制衡作用,其實微乎其微。國會兩度遭政府解散,亦莫可如何。這就叫“形勢比人強”。
黎元洪一生最大的汙點,就是在張勳的壓力下解散了國會。他引咎辭職以後,由副總統馮國璋代理總統職務。如前所述,馮即使不贊成帝制,但對帝制也懷有一份內疚之情,在反對張勳復辟的通電中,他強調自己:“國璋在前清時代,並非主張革命之人,迨辛亥事起,大勢所趨,造成民國。” 復辟時,馮的秘書長(一位前清翰林)直接參與了陰謀活動,是最活躍的復辟派分子之一。
復辟敉平之後,馮國璋一直呆在南京,靜觀局勢變化。各方面的政客紛紛赴寧,多如過江之鯽,請求馮支援恢復舊國會。馮國璋卻不置可否,搪塞敷衍了事。其實,馮國璋根本無意恢復國會。在他代理總統期間,這個問題一直懸而不決。在超過一年時間裡,因為沒有國會,國家體制是殘缺不全的。
人們在談論國會和政府的衝突時,往往對國會持同情態度,這是由於人們誤把中國的國會當成是民主政治的象徵。